黎清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讶异的看着北南蝶,许久才轻描淡写道:“已经是那么就之前的事情了,多说无益。”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垂下眸子:“当时我不也误会是你做的吗……檐蛛与你虽是母女,到底也不能代表你的意思。”
北南蝶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檐蛛与她,确实不算是什么真正的“母女”。她只是把自己生了下来,又用极端的手法把她培养成一个怪物而已。
论什么母女感情,连吴嬷嬷都做的比她到位的多。
这些事情虽然是现实,但是在旁人的眼中,她还是与檐蛛密不可分、常常被联系在一起。毕竟是一大一小两个怪物,都让人为之色变。
黎清焰能如此轻易的说出原谅她的话,背后又有多少隐忍?北南蝶忽而觉得有些内疚:她虽不是有意,但黎清焰的“意外”完全是因她而起。将心比心,要是自己遭遇黎清焰那样的情况,想必就算是穷尽所有手段也会把所有有牵涉的人一网打尽、报仇雪恨吧。
“总而言之,那墓里的东西你都注意到了什么?有什么有疑问的吗?”黎清焰转了话头,不想再回忆那段对他们两个来说都不是很好受的记忆。
北南蝶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说道:“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有那个外棺与内棺的夹层中带的盒子有点怪异。里面只有一块绣着长生纹的布帛,还有一棵封存在水晶石中、保存完好的尚竹草,除此之外,当真没有其他东西了。”
黎清焰也不解其意,鬼奎之前从未跟他说过有关于藏书地点的明确信息。他虽然知道墓室中的构造、也知道那盒子带着鬼医的秘密,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了。
“按照我对鬼奎的了解,即使水晶石被程无澈拿走了,也应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知道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就已经足够了。”黎清焰脸色沉了沉,低声道:“程无澈那边也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在青武山周围发现了一些登山的痕迹,但是除他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人。”
“你有什么想法吗?”见北南蝶久不说话,黎清焰有些奇怪。
北南蝶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桌子上的药草,不消说,自然是尚竹草,可她的眼睛并没有什么焦点,更像是发呆。
黎清焰暗暗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他这几天的排查工作做得极为辛苦,各项事情都需要他拿定主意,可他好歹也能应下来。只有鬼奎的这件事情,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这件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我会密切关注各方的异动,要是再出现程无澈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黎清焰正想宽慰她两句,北南蝶却忽然睁大了眼睛,低声却兴奋的说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黎清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肯定是这样!”北南蝶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书架边,将原本就散乱的书籍扫到一边,在一个还算整洁的角落里又翻弄起一堆已经积灰的古老书本,黎清焰记得清楚,原先那堆书籍是打算清出去的,北南蝶亲口说过那堆书没有什么意思。
杂乱的书堆被翻得尘土满天,北南蝶低低的咳了两声,很快又拿着一本快要散架的书回到桌子前,使劲拍了拍尘土,才坐下匆匆翻阅。
黎清焰看着掉了一半的封皮,从上面勉强辨认出“异闻”两个字,忍不住皱皱眉头问道:“这是哪儿来的书?”
“你派人找来的。”北南蝶指尖飞快的划过半本书,在一页破破烂烂、笔迹都有些磨灭不清纸上停了下来,“这上面讲的是一些有关于鬼医的传闻、轶事什么的,和医术并没有太大关系,我之前并没有仔细看过。”
黎清焰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虽说这屋子里归根结底都算是他的东西,但他毕竟也没有一本本翻阅过,更别说北南蝶都没有看过的了。
“之前吴嬷嬷跟我讲过一个故事,隐约说了些关于鬼医第一代族师的事情。”北南蝶一边匆匆说着,一边在纸上点了点,“鬼医第一代族师脾气诡异,又技艺卓群,后远离尘世,在山沟里定居下来,专门招募同他一样身怀绝技却不为世俗所容的人,最后渐渐成了一支实力诡异、神秘阴邪的队伍,这就是鬼医一族的原型。”
黎清焰被她的话吸引住,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是后来,这个族师却与众人意见不和,一意孤行想寻求长生之道,原先聚集在他身边的众人也渐渐分成几派,却没有一个肯追随他做这件事情。”
“长生之道……”黎清焰喃喃重复一遍,对寻常人来讲,这自然是异想天开的事情,但是显然,这个族师并不是寻常人。
他甚至已经触摸到了医毒两个领域的最高水平,无可否认,当世之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更不用说超过他。
甚至再过个百年,也不一定能有像他这样的奇人。投奔在他身边的不一定都对医术有所涉猎,有的人甚至丝毫不懂。这个族师挑人的条件只有一个,身怀绝技、不为世俗所容且能得到他的认同。
这样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算是真的产生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些人跟族师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能明白点医术上面的事情,更为难得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成了精通医毒的人。
也可见这个族师的号召力与领导力有多强。
可就算是这样,在“追求长生”这条路上,依旧没有人追随他,也可见出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是多么荒诞不经。
但族师不是那么容易停住自己脚步的人,他一个人上路了。
他穷尽自己毕生所学,立志用最简单的药草做出功效最奇的长生药,他带着自认为最有用的东西,独自一人踏上了北上的道路,只为寻找最纯净的冰川水,因为他认为这东西千百年保持原样,是最有可能让时光停驻的东西。
“后来呢?”黎清焰接了一句,虽说结果也大抵能猜到会是什么,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奇人来说,就算结果注定是悲剧,黎清焰也没有办法对他生出什么嘲笑的心思。
反而是对他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魄力有些隐隐的欣赏。
“后来,也就没有什么了。”北南蝶轻声道:“他原先还跟自己的弟子有过书信交流,记录自己的行程,以及钻研的成果——虽然始终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但他好像始终十分乐观,弟子们也有劝他尽早回来的,可他的书信终于有一日断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得到过他的消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后来有人推测,极寒之地条件实在恶劣,他许是死在路上了。总而言之,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