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北南玉还活在世上,可能出现的情况有两种。要么是陈初阳故作玄虚,自导自演了这场戏。但是她已经在陈初阳那里强调过多次了,北南玉与陈初晞的病情息息相关,陈初阳应该不会轻易有动北南玉的念头。
另一种可能就是黎清焰。黎清焰既然有本事在陈初阳眼皮子底下放火,当然有本事知道房间中除了她还有谁。他一向谨慎,不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放火。也许,在起火之时,他已经派人把北南玉弄了出来,趁着混乱带出了陈府。
这两种可能,北南蝶更倾向于后一种。黎清焰要是真的扣押了北南玉,至少不会冒冒失失的取了他的性命,她虽然不知道黎清焰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以她对黎清焰的了解,黎清焰还没有杀北南玉的理由。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要是他对当年的事情还有怨恨的话,这段时间就不会这么妥帖的对她。
反而是陈初阳那边,北南蝶既无法猜测他的目的,也不了解这个人的行事风格究竟是怎样。他与北府之前交情甚笃,却向世人隐瞒北南玉幸存下来的事情,难免让人对他的动机抱有怀疑。再加上黎清焰、白岐等人给她灌输的种种,她总觉得陈初阳不像是表现出的那般良善。
北南蝶曾经尝试着向白岐打听黎清焰带她回府的时候,府中有没有多出其他人,白岐却苦巴巴的回答他,当时黎清焰正把他关了起来,是以那天的事情他毫不知情。黎清焰藏人的手段不比陈初阳差,尤其是在黎府中,白岐想有什么动作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北南蝶被困在这里,没有半点得到外界消息的途径。她耐着性子给白岐写了几本医书,想着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有所突破,没想到黎清焰先沉不住气了。
黎清焰来到药房的时候,北南蝶正在院中静静站着看着埋头梳理羽毛的冲霜。天色渐亮,她穿了件白色的披风,越发显得眉眼清淡。
冲霜率先感受到了黎清焰的气息,张开翅膀兴奋的啼叫一声,低低飞到黎清焰身边。黎清焰低下头在它翅膀上抚了两下,它便轻快地飞回了北南蝶身边。
冲霜的翅膀扬起了一阵风沙,北南蝶眯了眯眼睛,却并没有躲开,任由冲霜在自己脚边跳跃,它甚至还在北南蝶的衣角上亲昵的啄了两下,北南蝶也没有丝毫闪躲,甚至还勾了勾手指,引得冲霜在她手指上蹭了几下。
黎清焰眼神不由自主的变得复杂起来。
站在那里的明明是北南蝶,却又不像原先的她。她的心思藏得更深,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北南蝶没有看黎清焰,她下巴埋在披风周圈软软的毡毛里,脸上原本用于伪装的红疹还在,却还是能看出来她绝美的轮廓。北南蝶似是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如何,黎清焰还记得他刚看到北南蝶之前易容的样子,面对那样一张脸,她还能一脸淡然,与寻常的女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北南蝶本就不是寻常女子。
黎清焰在原地站了许久,北南蝶也没有正面给他一个眼神。黎清焰心中有些不快,出声打断了院子中原本的寂静。
“医书写完了?”
话一出口,黎清焰就暗了脸色闭紧了嘴。他与北南蝶已经有多日未曾说话,原本就有种异样的尴尬萦绕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更像是自己主动承认这么多天他一直在密切观察着她一样;而且,这也根本不像是一场正式谈话的开头吧!
黎清焰在心中狠狠把白岐数落了一番,要不是他,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黎清焰几乎尴尬的想转头就走,却没有想到北南蝶一如既往地冷淡答道:“是。”
黎清焰再多的话都卡在了喉咙中,张张嘴半晌发不出声音。
冲霜被天上飞过的一群小鸟吸引,长啼一声兴致勃勃的冲上天空,去追逐鸟群,北南蝶的目光追着它,一直到冲霜的身影消失在云层中,她才慢悠悠收回自己的目光。
“你现在倒是不怕它了。”黎清焰低声说道。
“知道为什么怕,就不怕了。”北南蝶轻声作答,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你想让我做什么?”
黎清焰心中的尴尬渐渐被认真取代,北南蝶那句话暗含的意思实在让人不得不细致琢磨。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怕?也就是说……
“贺须晴。”黎清焰忽然郑重的叫了她一声。
北南蝶神色无波地看着他,并没有作答。
“北南蝶——”黎清焰又叫了一遍。
北南蝶垂下目光,这个称呼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真正落到她自己身上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把寒冷严严实实的隔绝在外。
“你都知道了什么?”黎清焰的声音中带着试探。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北南蝶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胳膊,她胳膊上受过不少伤,却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祛疤对她来说不算是一件难事,她却并不在意自己身上是否多了一条疤。照她的想法,祛疤要承受另一番痛苦,本质上和无事找事没有什么区别,北南玉却曾经因为这件事情狠狠的训斥了她一番,说什么姑娘家家身上总有伤疤是怎么回事,连哄带逼的要她小心的除掉身上的疤,还严厉的警告过她以后不能受伤。
她始终记得北南玉的这番话,北南玉对自己身上的伤却不甚在意,甚至还有些得意的向她炫耀自己身上每一条伤疤的来历,说什么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
她当时觉得这话幼稚,可见北南玉说的起劲,也没有反驳什么,是以北南玉胳膊上的伤疤一直留到今日。
不知这算不算上天注定,注定她会不止一次的把北南玉弄丢,要凭借着他胳膊上的伤疤才能辨认、找回他。
黎清焰没有做声,北南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北南蝶”,以往所有的事情她都记起来了。
黎清焰心中的慌乱再度涌起来。以往她是贺须晴的时候,虽然警惕心强的惊人,却还是有自己的情绪表露,能真真切切的同他讲明自己的想法,甚至还能神色灵动的跟他论辩,精心计较着自己所能得到的利益。
那时的“贺须晴”,更有人情味一些。黎清焰甚至能肯定的说出,在这几个家主之中,自己是最得她信任的一个。
可她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北南蝶、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完美地隐藏起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慌张。
像是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一般,这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她的看法,不知道她的心情。
她陌生无比,让他不能轻易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