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了她,檐蛛还是苦。不光她一个苦,连带着身为檐蛛女儿的她,也跟受苦。她甚至宁愿自己从来没来到过这世上,也不用尝遍这种种苦涩。
北向严对不起檐蛛,还说什么在她身上补回来。他补回来了吗?自己女儿自从出生他就从来没有看护过,就算她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也只是象征性的问两句,随后还是任由她在檐蛛手下痛不欲生。他口口声声说着要北南玉照顾她,现在却还把她叫到自己跟前百般暗示让她离北南玉远一点。
北南蝶拢着大了不少的衣裙,不知道北向严怎么算是把欠檐蛛的补在她的身上了。
而现在,当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终于站起身的时候,北向严下意识抚向腰间拔剑的动作,让她这一份疑惑扩大了极点。
她看了看门口严阵以待的侍卫,再一次忍不住问道,北向严怎么算是把欠檐蛛的补在她身上了。
还是说,他心中对檐蛛的亏欠只有这么多。
北南蝶站着没动,北向严拔剑的动作就愈发显得尴尬。
北南蝶头脑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来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出了这扇门之后往哪儿去。
北南玉就在这个时候大步迈进了书房。
“爹爹,今日——咦,南蝶怎么在这里?”北南玉蓦然顿下急匆匆的脚步,面露欣喜的看着北南蝶,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这么艳丽的衣裳,不过也挺好,你现在就很适合这种花色,看着活泼不少。”
他拽了拽她的衣袖,脸上的笑意收了一些:“就是看着有些不合身,赶明儿我让裁缝给你好好量量,做两件好的。”
北向严趁着北南玉搭话的功夫赶紧收了手中的动作,脸上却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有些不好看。
北南玉目光始终在北南蝶身上打量,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微微转了半边身子,一边仔细打量着一边问道:“你和爹爹再商量什——”
他的话戛然而止,温软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捏着她肩膀的手也忽然加大力气,北南蝶吃痛,却没有挣开,而是疑惑的看着他。
“你这脖子上怎么弄得?”北南玉目光锁在北南蝶脖子上的细痕上,还没等他对她露出谴责的目光,他就又看到了她藏在鬓角下的一丝血色。
“怎么回事?”北南玉声音猛然间拔高,伸手想碰她的伤口,却被北南蝶避开了。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弄的啊——”北南玉脸色臭了起来,目光在北南蝶外露的皮肤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没见着其他什么明显的伤痕,心中却还是放心不下来:“你还有什么地方伤着了?难不成是……”北南玉原本想说是不是在黎清焰那儿受了伤,但是想了想,他到的时候明明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伤痕。
北南玉疑惑的目光转向北向严,脸上带了丝不可置信。
“南蝶受了伤?怎么不跟为父说?”北向严带着一脸的惊讶走下主位,快步走到北南玉身后,“也怪我,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有看到,快快,叫医师——”
“用不着。”北南蝶冷冷的回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往门口走去,北南玉情急之下抓住她的右手,钻心的疼痛猛的传来,北南蝶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北南玉感受到北南蝶的不对劲,更是直接拦到她的面前,焦急地说:“你还有什么地方伤着了?告诉我,你是想急死我吗?”
“没什么大事。”北南蝶低着头,不想去想像北向严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我累了,先去休息,你们谈事吧。”
北南玉干脆的转身对北向严说道:“爹爹,我先离开一会儿,回来再跟你禀明陈家的事。”
没等北向严有所回应,北南玉就跟在北南蝶身后出了房门。北南蝶走了两步,甩不掉身后的北南玉,只能停了脚步。
“是,母亲?”北南玉试探着问道。
北南蝶没有作声,北南玉脸上却已经有了肯定的神色。
北南玉小心的拉起了她的左手,问道:“疼不疼?”
北南蝶摇了摇头,他这才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北南玉本想找人替北南蝶好好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北南蝶却执意自己来。北南玉拗不过她,只好把自己手上最好的伤药都堆到她面前。
等北南蝶把浑身的伤处处理好之后,北南玉郑重的看着她问道,是否愿意搬出原来的院子,他另辟一处院子给她。
北南蝶沉默了片刻,心中的寒意以她能感知的速度渐渐消解下去。
北南玉没有问她有关于檐蛛的事情,北南蝶也不想开口,两个人就这样默契忽略了这件事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北南玉给她找的院子离他的琢玉院不远,只是稍微僻静了一点,这一点正合了北南蝶的心意。北南玉不仅迅速的求了北向严把这件事情办妥,还兴致勃勃的亲自挽袖子给她提了院名。北南蝶看着那三个用刚劲雄浑的笔锋写出来的“蝶舞院”,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强烈的违和感让她看着居然还有些顺眼。
北南玉亲自帮她挂好了牌匾,又挑了几个丫鬟下人给她,用最快的时间把她安置妥当。他甚至还从檐蛛那儿不声不响的把她用惯了的药具什么搬了回来,悉数堆在她的新房子中。
北南蝶站在清幽的小院门口,看着龙飞凤舞的“蝶舞院”三个大字,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檐蛛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院。
她没有再见过檐蛛,只是在她入住蝶舞院的第一个晚上,听见外面几声争执的声音,第二天得知,是檐蛛夜里想潜入她的院子,被北南玉设下的护院拦住了。
从那以后,蝶舞院的护院暗暗的增多,她再也没有见到过檐蛛,或者听到檐蛛的声音。
她把手中的一截枯萎的竹枝扔进水中,暗暗的想着,这样挺好的。就这样与那个昏暗的小院告别,她以后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北南玉有空的时间越来越少,把她这边的事情收拾妥当之后,他就全心全意的投入了北向严给他布置的各种掌家功课,他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北南蝶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枯坐发呆上。院中的丫鬟得了她的命令,始终不能进她的卧室,也不会在她身边随侍,她落了个清净,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整天不见得说上一句话。
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经历了过往的那些事情,她觉得现在的平静生活处处透着一种不真实感。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恍惚的思索着自己过去的生活,思索着身边的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她,越想越觉得难以捉摸,心也越来越沉寂。
守门的小丫头踌躇着往她身边站了站,她保持着坐在水潭边的姿势,手中的竹枝摇摇晃晃,顶上沾着的水珠摇摇欲坠。
“小姐,少爷刚才派人传话,他今晚要与你一同用餐,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给他传个话。”丫鬟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说道。
北南蝶恍恍惚惚的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看了看小丫鬟低下去的头,来了点精神:“没有,他来就行了。”
“是。”丫鬟得了回应,没有半分耽误的退下,重新剩了北南蝶一个人。北南蝶看了看水中自己的倒影,勾了勾嘴角:不管怎么样,至少她现在的生活是平静的,至少北家还有北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