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风雪寒夜。
那一年真是古怪的一年。
巴蜀之地居然在六月下雪了。
一个瘦小的布衣男孩缩在墙角,在刺骨的寒风中不住的颤抖,他抬起头,望着幽幽的夜空,眼神倔强。
临邛县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下过雪了。
这次暴雪对于穷人家简直就是灾难。数不清的人在这天寒地冻中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小男孩的身体渐渐僵硬,不知过了多久,倔强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他的眼中终于失去了神采,任由飘雪落在他小小的身躯上,将他覆盖。
又一个生命还未绽放就已凋零了。
司马长卿渐渐有了知觉。
他一开始只觉得脑袋很痛,像是睡了几天几夜刚刚醒来一样,不过,刺骨的严寒不断刺激这他的神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在提醒他,你很冷,你快死了。
死吗?
原来死是这样一种感觉。
不对啊,我好像已经死了啊。
思绪渐渐清晰,脸色却渐渐惊恐。
我不是得癌症死了吗,我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吗?
司马长卿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雪白,是个简简单单古村落,这是哪,怎么都是一些古建筑。高楼大厦哪去了?这么黑为什么连个路灯都没有?
莫非……我穿越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司马长卿便忍不住激动起来。
上辈子刚上大学就在学校体检中被查出了癌症晚期,自己的理想一个都还没付诸实践,便在病床上挣扎了半年离开了人世。真的是好凄惨。
没想到死后居然还能在另一个世界再来一次。难道是老天开眼了吗。
司马长卿抖了抖身上的雪,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稚嫩的脸蛋,看来这辈子还是个英俊的美少年啊。
还没等他嘚瑟,一股眩晕感便直冲头顶。他一个没控制好,便啪的一声摔在了雪地里。
司马长卿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个体弱少年穿着一件破旧布衣站在冰天雪地中,这是要被冻死吗?
这副身体在雪地中冻了好久,本来就僵硬无比,刚刚居然还能站起来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司马长卿就这样趴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不会吧,好不容易有一次再来的机会,居然刚开始就直接冻死在雪地里,这真的是欺人太甚。
司马长卿忍住内心的悲愤,不断告诫自己,“你可是二十一世纪地球来的人,不要放弃,像做数学一样开动你的大脑!”
环顾四周,黑漆漆一片,司马长卿甚至都无法辨别周围究竟有些什么。这些老房子都没有人住的吗?这么连一盏灯都没有。
突然,一盏灯亮了。
温柔的黄色烛光印在雪地上,印出了一条生命之路。
亮的是那么及时,就在左侧,十步的距离。
要是在平时,别说是十步了,就算是一百步,一千步,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是现在这副濒临死亡的身体还能支撑这样的折腾吗?
司马长卿咧嘴一笑,如果还在读书时期的他,估计会放弃吧。
不过在经历了一次死亡之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人能帮你。放弃便是死亡,努力还有一线生机。
黄色的烛光是那么动人。就连寒冷的雪也是那么美丽。孤独与无助也是那么真实。
能活着,真好。
真的不想再死一次了。
所以,希望就在眼前,我为什么要放弃!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惊人的力量在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完全是靠着意志,司马长卿一点一点挪动着本不应该再动的身体,向灯光一点一点的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十步。
司马长卿咬着牙,喘着粗气,他能感受到手臂上的肌肉撕裂后的疼痛,手臂的表面也有细细的血痕浮现,血刚想流出,便在低温下凝固,然后又在用力中撕裂,凝固。
周而复始。
终于到了,司马长卿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一声,然后便动弹不得。
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么微弱的敲门声是否有人听得到。不过这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头越来越晕,恍惚中司马长卿仿佛听见母亲在耳边低语。
可是现在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腿和肚子也在刚刚爬行过程中磨破了大片。现在他感觉自己真的是强弓之末了。
死亡的阴影又一次弥漫在他的心头,身体逐渐变得轻盈起来,意识开始模糊。难道又要死了吗?真的好不甘心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
强光中,司马长卿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似乎是在注视着他。
司马长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抓住了黑影的脚,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呼唤道,“救我,救我……”
黑影蹲了下来,一只粗糙的手托起司马长卿的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
一股暖流从司马长卿的头部流向全身,那黑影咦了一声,又摸了摸他的经脉,苍老地声音响起,“小家伙,你不简单啊。怎么样,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我教你修行。”
司马长卿根本看不清黑影的样子,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人现在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他努力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叫了一声。
随即他便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黑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看着身后的屋子,似乎是有些遗憾,但他也没有任何犹豫,一把火直接丢进了屋内。这只是一处游历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
要说最大的幸运,便是碰到了这个有缘的孩子。他抱起司马长卿,几个转身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只留下熊熊大火在黑夜里照亮了一片天。
第二天,司马长卿醒来时便在一户普通的人家的床上,成了他们的养子,王吉的弟弟。只有怀里的一封信能证明暴风雪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信上只有一行字:
三年后的今天,师傅来接你。
司马长卿攥着信纸,遥望远方,内心感慨万分。师傅?这两个字还真的是亲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