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强和女孩在松林发生的事并没有在穿山河村流行多久。毕竟这事说得再热闹,田地的粮食也不会自己长了脚跑到主人家的囤箩里,不会自己挂到柱子和房梁上,也不会自己摇身变成可口的饭食。农村人的生活离不开田地、离不开耕耘、离不开收割、离不开粮食。
趁着天气还不是太冷,土地还没被冻得僵硬,穿山河的人们又要忙活播种小麦、油菜这些秋粮了。
小珠和二姐有玉、邻居有财、本顺还有小英等同学的四年级的学习生活,就像穿山河的水,尽管有时快有时慢,有时直流有时转弯,但总是向前推进。
小珠组织的学习小组遇到了一些问题。首先是四家六个人吃晚饭的时间总是不一样,特别是遇到农活忙起来,吃饭时间可能差别两个多小时都有。晚到的人来了之后,前面的小伙伴可能作业早做完了,已经在那摆龙门阵了,晚来的人就没法安心做作业。
还有就是一些人家的大人觉得大家一起要多点两盏煤油灯,有点浪费,心里有点不愿意。
此外,有财喜欢讲些大人的事,两个女生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本顺喜欢讲一些灵异鬼怪的故事,来娣听了害怕,她家又离得远些,回家路上害怕得要命。
这样一来,来娣首先就退出了。有财在家里算大一点的男孩,要经常做点事,也跟着退出了。
小珠和有玉、有军、本顺四人坚持了一段时间,但随着天气逐渐转冷,晚上在一起没火烤,晚上出门也不方便。
一天晚上,本顺就提出来:“太冷了,我们明天不在一起学习了,等明年天气暖和了再一起吧。”
有军也说:“是啊,我娘、我哥也叫我不来了。”
看来真的没法坚持了,小珠只好说:“好吧,就听本顺叔的,明年天气热了再一起学习。”
开展了两个多月的学习小组活动就这样画上了句号。事实上,以后也没有再开展,那也是后话了。
转眼进入了深秋时节,山上的草木又变得枯黄,只剩下冬青、樟树、松树和少量的灌木还顽强地保持着彰显生命力的绿色。
从馒头坡往西几百米,横卧着一座两头高,中间低,长达几千米的山峰,看起来像骆驼的驼峰,这是在穿山河村能看到的最远、最高的山,人们叫它“骆驼岭”。
骆驼岭山脚到半山腰坡比较缓,多生长各种杂草和刺梨、豆军粮(当地叫法,即火棘果、救军粮)和各种刺萢等荆棘灌木,到了秋天就都干枯了。从半山往上,多是陡峭的石旮旯,但却长了不少冬青、樟树等常绿树木,四季常青,人们也把山上叫做陡箐。
秋冬季节,为了准备冬天生火的柴禾,人们都要到山里砍一些灌木或者寻找一些枯树枝。
这天下午,小珠也跟着有财去骆驼岭砍柴。说是砍柴,但小珠人小,力气小,所以他多是去捡一些枯树枝罢了。
小珠拿了一把镰刀,背了一个背篓,和有财一起走到骆驼岭。从村里到这路程较远,路也不好走,到了山下已经累得有点气喘。有财自己先上山了,叫小珠在山脚歇会儿再上山。
小珠歇息了一会儿,就顺着有财上山的小路往上走。他一边走,一边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寻找干树枝,找到了就装进背篓里。
骆驼岭上草木繁茂,秋冬季节找柴禾也就容易一些。小珠一路捡拾柴禾,快到半山腰时,背篓已经装了大半了。
小珠知道有财哥就在半山腰附近,他就喊了一声:“财哥,我上来了,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有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珠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下子并没有看到有财。
“你往前走,我在树上。”
小珠顺着半山腰横着往前走了一段,才看到前方陡箐的边沿有一棵比较高大的野柿子树,树叶快掉光了,一些金黄色的野柿子挂在树枝上,很是显眼。
野柿子树下是一片茂密的但已经干枯的杂草和灌木丛,并没有什么路过去,也不知有财是怎么钻过去的。
这时有财已经爬到了野柿子树的树枝上去了,他一边往挂着柿子的地方移动,一边喊:“小珠,你走过来,我摘柿子丢下来,你接住,这棵树上的柿子很好吃的。”
“好,我就过来。”小珠一边答应,一边把背篓放在地上,只拿着镰刀往前面的杂草丛里钻进去,想到距离不远,应该能够钻过去的。
小珠越往前钻,杂草越高越密。他一边用镰刀砍了一些挡住自己的荆棘枝条,再用脚去踩踩,这样就可以推开一点路。就在小珠一边用手扒开杂草,一边跨步上前踩一棵荆棘的时候,眼睛被杂草扫了一下,感觉很痛,就闭上了眼睛,还流出了眼泪。
小珠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一边揉着,脚不自觉地往前跨了一步。小珠还没睁开眼睛,但感觉脚下踩着的草一下子变得很软,承受不了小珠的重量,脚直往下落。
小珠突然感觉一种危险来临,当他拼命睁开眼睛,想伸手去抓什么东西的时候,已经晚了。
小珠身体往前倒下,然后全身往下坠落。他吓得大叫了一声“啊——”,然后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有财听到了小珠的叫声,赶紧从野柿子树上滑了下来。他知道,树下不远处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溶洞,可是周围长满了杂草,从外面都看不到洞口。他是以前跟大人一起上山时大人告诉过自己的,说以前有几次摔下去了牛马之类的牲口,从来没有活的。由于洞实在太深,有的人家觉得要把摔下去的牛马吊上来很难,就不管了。
有财叫小珠过去树下,原本可以叫他沿陡坡一侧钻进去的,草不密,离洞口也有些距离。但他没仔细告诉小珠,他忙着爬树。
有财不知道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大声喊道:“小珠,你在哪?”
喊了几声,都没见有什么回应。有财身上有点发抖,是冷吗?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他想扒开杂草进去洞边看看,但刚往里钻了几下又退出来了。他很害怕,好像掉下去的不是天天在一起学习、一起玩乐的小珠,而是随时可能从洞里爬出来的蟒蛇或者是恶龙。
有财觉得越来越冷,冷得牙齿咯咯响。他脑子已经想不了什么问题,提着镰刀往山下走,没有背走自己砍好的柴禾,连背架也没背走。
他感觉不到时间过了多久,也感觉不到自己走了多远,当他终于快要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家,也不知道要不要跟谁说点什么。
这时候,小珠妈妈见小珠还没回家,家里在等他回家吃饭,就出来路上找小珠。
小珠妈妈见有财有点呆呆往家里走,就过去对他说:“小财,你这是怎么了?你见到小珠了吗?”
有财站住了,但是没说话。
小珠妈妈愈发觉得有财很奇怪,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被什么吓到了吗?”
有财用手朝着骆驼岭方向指了指,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陡箐——洞——小珠掉下去了。”
小珠妈妈开始没听清,又问道:“什么掉下去了?把你吓成这样。”
但是很快,小珠妈妈反应过来,她马上心里一个激灵,脑子里闪现了很多镜头,小珠掉下去的样子,前几次别人家的牛马掉下去的样子,尸体都面目全非的样子。她感觉耳朵里好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炸雷声,感觉头皮和四肢都麻木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珠妈妈突然撕破嗓子地大喊:“有明——有兰——快呀,小珠掉洞里了,快找人去救小珠呀。”一边喊,一边自己就疯了一样往骆驼岭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