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智亦往此时心沉似水,他自然知道,这些剑影都是虚,其中只有一剑是实,于是仗着自己的长枪又长又重,一招横扫千军,几下横栏,便扫下了十几道剑影,大有一力降十会的意思。
苏让看到这一招,心中大喜,又变招式朝着智亦往攻来,智亦往手中鎏金长枪也是大开大合,二人斗到兴起,居然双双运起了真气,在真气的助力下,二人越打越快,动作一闪即逝,若是个寻常人此时在这里走过,只能听到这两个人兵刃相交的金铁之声,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两个近在咫尺的修士。
但二人也有默契,即便是运起了真气,也不将真气外放,比得依旧只是招式而已。
这一次拆招真是尽兴,二人从夕阳西下一直斗到了皓月当空,夜幕下的竹林幽深静谧,可竹林正中的二人却是大汗淋漓,此时二人分别弃了枪剑,一同倒在竹林中哈哈大笑,一边笑着,智亦往又从百宝袋中取了两壶酒出来,抛给苏让一壶,喘着气说:
“老弟!真有你的,你们问剑道的问剑九式果然精妙!绝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顶尖剑法!难怪你们先祖能够凭此剑法问鼎剑圣,这第一口,我敬你这问剑九式!”说完,智亦往便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苏让拿着酒壶有些犹豫,今年才十二岁,父亲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碰酒的,但今天实在是痛快,智亦往的这一套子龙枪不但让苏让突破了瓶颈,还让苏让对剑法境界认识多了许多,只要多加消化,自己的境界定能更上一层楼!
于是苏让拿着酒壶,大吼一声:“好!”便和智亦往一样,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这可是苏让第一次喝酒,那酒喝到了嗓子里,顿时辣得苏让满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但苏让也没让智亦往失望,即便脑中再翻江倒海,也没有张开嘴流出一滴酒来,那么一大口酒,愣是靠着内功真气喝了下去。
“哈哈,贤弟好样的!”智亦往看到苏让的窘迫样就知道他是第一次喝酒,而这酒又是他从嗜酒如命的六师叔那里偷出来的,是六师叔一直珍藏的幽州老窖七十年陈酿,智亦往第一次喝的时候可是喷了六师叔满脸都是,此时看到苏让的样子,又是打心底里佩服了起来。
此时智亦往刚要举杯再敬第二口,苏让却抢先举起了酒壶,哑着嗓子说:“智大哥,这第二口,就敬你的子龙枪,你这枪法,暗合天地至理,一招一式间,竟有晃动乾坤之感,大哥,我敬你这一套枪法,也敬那创出这枪法的宗师!”
说完,苏让又是一大口酒吞下了肚,这一次苏让细品了这酒的滋味,自然发现这酒除了辛辣,内中又有绵柔的口感,想不到一壶酒水,竟然也合阴阳之道!
“哈哈,好,苏老弟说得好,我这枪法乃是家传,只可惜啊,我爹娘死得早,家里也没有什么亲戚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枪法究竟传自何人,唉,这也算是一桩憾事啊。”
说到这里,智亦往忍不住哀伤了起来,他六岁那年,居住的村子遭了瘟疫,整个村子都死光了,唯独他福大命大,被路过的师父从死人堆里面救了出来,那时候他们家本来还算富庶,可这一次瘟疫之后,家里除了这一杆鎏金龙口枪和那一本子龙枪谱之外,便再没有什么财产了。
苏让听着智亦往说起往事,不禁愣住,这智亦往平日嘻嘻哈哈,不拘小节,苏让一直以为他从来便是如此,却不想其竟有这样的遭遇,少年心性,难免眼窝子浅,听着智亦往又说起小时候父母双全时的往事,苏让接着酒劲,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智亦往说着说着,看到苏让居然流起了泪来,也是一愣神,此时他的眼圈早已红了,却不愿再流泪,便拿起酒壶朝着苏让的酒壶上磕了一下:“都是些往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如今我能在这世间有一立足之地,我爹娘也该瞑目了,对吧?喝酒喝酒!”说着,又想灌自己一口。
可是刚拿起酒壶,苏让却将智亦往的酒壶一把捏住,认真地说:“不行啊,智大哥,单只有个立足之地,那可不能让伯父伯母瞑目!”
智亦往一愣,苏让猛然起身,又将云水剑从地上捡起,挽了几个剑花之后,居然在这漆黑的竹林中舞了起来,一边舞着,一边吟出了一首长诗:
“君可知,
白马过隙转瞬逝,何物趋死不往生?
君可知,
金天银地本为炉,荡出寰宇何处往?
世间万物皆有灵,转世为人实不易。
觅得仙缘金丹成,再修圣道翔万里。
道德志,逍遥意,清净心,无为力。
与君杯共举,神游天外意难平。
风花雪月终有终,潮起潮落亦有意。
山外青山试比高,海外深海龙难栖
世人皆道世人苦,仙人自有仙人愁。
倚仗叹息思前忆,不如散酒敬知音。
何为剑?何为圣?
何为白马啸西风?
胸中自有凌云意,
傲立天地,
何惧四海漫八荒!”
苏让舞剑舞得行云流水,诗歌吟得荡气回肠,再加上苏让舞剑时故意将体内真气外放,不知不觉间,一层金光覆盖住了苏让的身形,将月夜下的竹林映照得仿若白昼,此时的苏让真好比传说中羽化登仙的仙人一般,看得智亦往意志高涨,胸中激荡难平。
待苏让终于舞罢,智亦往站起身,将酒壶朝着苏让一举,振奋地说:“老弟,你说得对!只是在这小小天地间有一立足之地又有什么用?我自然是要翱翔宇宙,傲世乾坤,方才不负我爹娘生我养我的恩情!”
说完,二人一同举壶,将壶内剩下的美酒一饮而尽,紧接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同躺倒在了这竹林之中,望着当空的皓月,伴着微醺的竹影,二人竟同时沉沉睡去,好似真的神游宇宙去了一般……
……
“妈呀!我,我怎么睡着了?”
苏让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睡着了,实在是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却觉得脑子奇痛无比,晕了两下才算稳住身形,深吸了几口气,调息了两个小周天,这才算是精神了些。
苏让这一叫,倒是也把智亦往给叫醒了,智亦往却好像不似苏让这么着急,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嘴里还念叨着:“师弟,怎么了?早饭做好啦?”
苏让一听这话,赶紧摇摇智亦往:“智大哥,我是苏让,不是你师弟,咱们俩昨晚喝多了,居然睡在了竹林里面,如今天都快亮了!”
“啊……啊?”
听懂了苏让的这一番话,智亦往顿时也醒了酒,看看四周围熟悉的竹林景色,再回想一下师父那柄玄铁制成的教鞭,智亦往忍不住浑身一抖,慌不择路地起身就往万仞山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却又回来了,从百宝袋里面拿出了一本书扔给苏让,便又朝着万仞山跑去。
苏让拿起一看,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居然就是子龙枪的枪谱!
他赶紧起身要去追,耳边却听到了智亦往的千里传音术:
“苏老弟,昨晚谢谢你了,我本以为能够苟活世间便是对我爹娘最大的孝敬,使得我一直没有什么大志向,如今我决定了,回万仞山我就闭关,等到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要破了你的问剑九式!这本枪谱你也拿去看吧,反正我也背熟了,你可要仔细研究,不要轻易输在我手上啊!”
苏让十分惊奇,没想到智亦往居然能将这本家传枪谱送给自己,不过苏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千里传音术回了一句“谢谢”,心里却想着,若是真有机会,自己定要将问剑九式也教给智亦往,如此才不负智大哥的一片心意啊。
山路并不好走,但修仙之人,那管什么上山下河,只当一马平川而已,只是苏让走得极慢,一路上努力思考着夜不归宿的借口,可是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这一次,怕是躲不过爹爹的一顿鞭子了啊,苏让心想着。
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来了,他也就回到了问剑道的山门,本想绕过山门,到后山偷偷溜回去,可是走到了山门附近的时候,苏让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怎么山门附近一点守门弟子的气息也没有呢?
苏让自打懂事起就跟着父母和师兄弟练气,觉察他人气息这种事,对他来说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因此像现在这样找不到气息,对他来说便不那么习惯了。
按理来说,每一道山门都是有各位师兄弟们日夜把守的,此时不在岗位上,难道是偷懒去了?不可能吧,爹爹治理门派一向严格,他们这么干,就不怕挨爹爹的板子吗?
这么想着,苏让慢慢推开了山门,朝着左右看了过去,果然还是没有任何人出来拦上一拦,可是推开了山门之后,苏让惊奇地发现门两旁的地面上多了两摊不易察觉的血迹,抬头远望山顶,整座山都似乎变得死气沉沉的,一阵微风从山顶方向吹过来,苏让轻轻一闻,居然从空气中闻出了一股血腥气。
“糟了!难道说……爹!娘!”苏让一边叫着,一边迈开大步,飞一样朝着山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