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
朱雨晴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已经在贺府待了两天了,府上没几个熟悉的人,她只认识一个贺丞。
“雨晴,怎么了?”贺丞敲了半天的门,见屋中人没有反应,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只见朱雨晴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晴?”贺丞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走过去拍了一下朱雨晴的右肩。
“我听说今天是行刑的日子,是吗?”朱雨晴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听得贺丞微微皱眉。
他知道这两天朱雨晴总是在府里哭闹,要去天牢探望朱国公,但是他没有同意。
他觉得朱雨晴已经承受不起那些刺激了。
“我问你,是不是?”朱雨晴猛地转过身来。
“……是。”贺丞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字是这样的难以启齿。
朱雨晴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可她终究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多少还是要吃一些的。”贺丞小心翼翼地拉着朱雨晴到桌子旁坐下,劝道。
“我父亲和兄长们都在天牢里受苦,我怎么能吃得下去?”朱雨晴轻声质问。
“雨晴,不要这样想。”贺丞心疼地看着她,“你父亲和兄长拼了命才保下你,你这条命不只是你的,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
朱雨晴本来还能忍住的泪意此时瞬间涌上来,豆大的泪水落了下来。
朱雨晴愣了愣,抬手随便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可是她抹了两下,还有更多的泪水流出来,她根本擦不过来,这种无力的感觉就好像是她看着家人被士兵们抓走时那样。
天牢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个地方绝对不是父亲能待的。
父亲因为操劳,身体并不好,家里又没个女人来保持,可想而知他有多辛苦。
“这样吧,雨晴,你吃一点,吃完了我带你去见你家人一面,好不好?”贺丞问。
朱雨晴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张开嘴,吐出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字。
贺丞松了口气,为她布菜。
朱雨晴吃的速度很快,许是太久没吃东西真的饿了,又或许是她等不及想见到家人。
朱雨晴食不知味,味同嚼蜡,但是还是强行把贺丞带来的东西吃了一大半。
贺丞叫人来收了东西,然后又找来一个丫头,为朱雨晴重新梳妆。
过了一会儿,朱雨晴就梳妆好了。
她像一个了无生机的瓷娃娃,一碰就碎,又像是单薄的纸娃娃,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走。
朱雨晴走向贺丞,可是因为心急,被自己绊了一下。
贺丞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
“谢谢。”她小声道。
贺丞心中微微刺痛,然后反手握住了朱雨晴的手。
这次这个姑娘没有挣开他的手了,只是安静地由他握着。
以前那个还会羞涩一下的姑娘,现在似乎是只有她的家人能牵动她的心情了。
贺丞帮朱雨晴戴上斗笠遮住脸,没有带她坐府上的马车,而是就这么拉着她,一路走到了行刑的地方。
晓月茶楼正对着刑场,在二层的包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刑场上的所有人。
“喝点茶。”走了一路,贺丞怕朱雨晴感到口渴,所以一坐下来就为朱雨晴点了茶。
朱雨晴的斗笠被贺丞取下来,她的嘴唇干裂,不知什么时候又流泪了,此刻满脸都是细细的泪痕。
“我可以,下去吗?”朱雨晴眼中带着祈求。
“对不起。”贺丞说。
他拒绝了。
他怕她受不了,情绪失控。
朱雨晴黯然地垂下眼帘,“谢谢你。”还肯带我来见家人的最后一面。
贺丞握紧了右手,指甲嵌进肉里也无所察觉。
他多久没这么心痛过了?上一次这么心痛似乎还是十五年前家人被奸人残害的时候。
朱雨晴没有煎熬太久就看到家人被押上了刑场。
父亲看上去似乎已经八十岁多了,完全没有几天前那般精神。
几个兄长也面色难看,仿佛已经不是少年人了。
“那些人是谁?”朱雨晴喃喃开口,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贺丞。
“我还是想下去看看他们,我不会乱跑,求你了,好不好?”朱雨晴用哀求的口气道。
她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第一次这样还是为了近距离地靠自己的家人一眼。
终是撑不住了吧,贺丞答应了她,说:“好。”
朱雨晴缓缓牵动嘴角,也不知道是哭是笑,“谢谢。”
她拿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后,自己拿起斗笠,戴上了。
贺丞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带她下楼。
此时围观的人还不多,百姓们纵然听说朱国公府被满门抄斩,但是也没有多少人来凑热闹。
朱国公府没有太大的恶名在外,来围观的也只是纯粹的没事干罢了。
朱雨晴看到自己的父亲双眼浑浊,似是没有了焦距,心中一动,摘下了斗笠。
这回贺丞没有拦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丝丝缕缕,那么温柔。
像是父亲和兄长的关怀,缠绵不绝。
朱国公的双眼似乎瞬间聚了焦,看到了朱雨晴,有些激动。
朱雨晴做着口型:“爹,我很好,你们可以放心。”
朱国公微微点了点头,像是笑了一下。
然后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贺丞。
贺丞明白了朱国公的意思,他也用口型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绝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时辰到——”
监斩官将令牌摔在地上,士兵拉着闸刀,朱国公被推上了行刑台。
“不——”朱雨晴哭喊着开口,又被贺丞捂了个严严实实。
她看到父亲的头颅和身体分了家,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清醒,为什么没有昏过去。
她的腿一软,贺丞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
行刑没有用太久的时间,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可是朱雨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脑中嗡嗡作响,什么都无法入耳。
她说:“贺丞,从现在开始,我一无所有了。”
贺丞紧紧地抱住她,“你还有我。”
是吗?朱雨晴愣愣地看着他,她还可以奢望吗?
慈安大师说她不可以有贪念,所以她不信了。
她不配奢望了。
雨越下越大,直到百姓都走完了,朱雨晴还没有要动的意思。
“雨晴,我们回家。”贺丞坚定地道。
家……朱雨晴迷茫地看看贺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贺丞不管不顾,将朱雨晴抱起,她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身子如有千斤重般压在他的心上。
看看他的心上人,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他恨。
朱雨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贺府的,她只知道,在听到贺丞说等她孝期过了,他娶她进门,然后她苦笑了一下。
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贺府的,她肩上背着包袱,一步一步来到了护国寺的门前。
“施主心中有事。”护国寺住持了安大师看到静立在寺门前的朱雨晴后念了声法号后缓缓道。
朱雨晴回过神来,心中安宁无声。
她说:“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施主自己决定吧。”了安如是说道。
朱雨晴走进了护国寺,步步足有千斤重。
她决定好了,从此守在方外。
两年后护国寺多了位大师,她法号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