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客栈的一间上房之中,小梅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对自己小姐陈双玉汇报刚才在楼下大堂的遭遇,那一颗银角子也被她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磕在了陈双玉身前的桌上,银子边角还隐约带着一丝的暗红之色。
“你说,昨天那个人就是咱们上午遇到的那个乞丐?”陈双玉看了看因为惊骇过度一脸潮红的小梅,又看了看桌上那颗银角子,疑惑的问道。
小梅扶着胸口郑重确定道:“没错,就是他,我昨天就只听小姐的给了酒楼门前的那个乞丐铜钱,再就没有给过任何人铜钱了。”
小梅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拍打着胸口,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气儿来。
按道理说对方也没做什么,只是还了她一角银子而已,她应该犯不着这样害怕的,但她就是没来由的害怕,这种怕就好像是生怕自己做了昨天那个刀下鬼一样,这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可怖。
以至于她甚至都忘了王中那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凶恶长相,其实看着更加让人恐惧。
陈双玉见她这副样子,反倒觉得有点好笑,摇头叹气的给她倒了杯茶水,让她先喝了
“谢谢小姐!”
小梅这才想起可以喝杯水镇定一下,一口饮尽之后,果然心头有一团东西落地,带来了一丝安稳的神效。
陈双玉这才又道:“可是这不合常理啊,他一个乞丐儿,连吃个饭都没钱,怎么会被三山帮的人追杀呢?”
三山帮这种地痞流氓的混混帮派,往大了说,是个江湖帮派,只是地方小而已,不出名,但往小了说,其实就是坑蒙拐骗抢的下九流勾当,没有大利可图的话,他们还犯不着出动几个亡命好手外加几匹好马追上几十里路去围追堵截。
陈双玉在这思考着,小梅却摇了摇她的手臂道:“小姐,你是不是考虑的太多了。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吗?他居然能够安然到达这里,那昨天的那几个悍匪……”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害怕又想起那蠕动的血肉,恶心反胃一整天。
陈双玉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来昨天半路上的情况,昨天好像是五个还是六个悍匪追杀此人,最后居然都被这人杀了?
这人行走动作之间,并没有什么武艺根基的样子,居然能从好几个悍匪手中杀出一条血路,看来必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啊。
而且此人动手之时,嗜血杀伐成性,真正不像是什么正经好人的路数,但偏偏这么一个人,居然混到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还会在酒楼前脚步踌躇。
最诡异的是,这样的人你把他当乞丐对待,他居然也不在意,反而还将银子还了回来。几个铜钱换一角银子,这价值可翻了不少。
陈双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让小梅去将九叔请来,小梅再次把事情一说,九叔听了之后虽然也楞了一下,但却没有两人那么多的好奇。
“江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那几个三山帮的悍匪没什么本事被杀,很正常。”九叔其实对那个年轻人能够杀出重围并不感到惊讶,按他昨天的观察,这人身形灵巧,只要他的精神体力不垮,稳扎稳打,利用地形蓄力出其不意,斩杀那几个悍匪只是时间问题。
小梅似乎对九叔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定性很不满意,撅着嘴埋怨道:“九叔,你说的轻巧,这人这么凶残,你说他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九叔拿着那银角子抛了抛,嘿笑了一声:“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你觉得他敢来找咱们镖局的麻烦?而且,咱们跟他没怨没仇的。”
说着他将那银角子抛给了小梅,对方下意识的慌不迭的接了,但转手又像烫手一般扔回了桌上。
九叔继续笑道:“拿着吧,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啊——?”小梅诧异的看着九叔,又看了看陈双玉。
陈双玉见九叔这么说,便吩咐她道:“收起来吧,九叔都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好歹也是几百钱呢。你个小丫头攒了很多私房钱吗?”
小梅将信将疑的又将银角子收起,放回了荷包内。
“行了,还不去买早餐,想饿死本小姐不成?”陈双玉见她没什么大事了,才又开着玩笑吩咐道。
小梅这才恍然叫道:“哎呀,差点忘了,该死,小梅这就去给小姐买最爱吃的小笼包。”
说完便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等小梅走了之后,陈双玉才又问着九叔道:“九叔,真没事?”
九叔点了点头,这么些年行走江湖,虽说武艺不精,但看人的本事,他自问还是有一手的:“应该没事,其实就是路人。各走各的道,而且在咱们镖局面上,他也不够看,其实小梅都能收拾他,只不过这人有一股一般人没有的狠厉劲儿,比刽子手还狠,所以吓到她了而已。”
“没事就好!”陈双玉点了点头,嘴里又蹦出了父亲常说的这句口头禅。“那就不理这茬儿了,咱们用过早饭就赶紧进城,免得节外生枝。”
九叔答应着,也出了房门,下去安排镖师趟子手们去了。
和她们住的这个院子隔门相对的另一间客房之中,王中正在收拾刚刚吩咐伙计去买来的一应物事。
不得不说,这伙计不仅眼光刁钻,而且腿脚更是利索,这才一刻钟不到,不仅将王中带来的马匹安排好,还将王中吩咐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买了过来,一样不缺。不过王中也赏了他一角银子,以做奖励。
这银子暂时花着还不心疼,原本在客栈兑的那些银子都还没动用,三山帮的这几个悍匪又送了几十两过来,全装到一个褡裢里,看着都有好大一坨。
把银子收好,王中这才取出两个红绸塞着细口的凸肚圆瓶,不到巴掌一半大小的瓶子,花了足足三两银子一瓶,据说是附近药店里最好的金疮药了。
自从失去了真气之后,王中的身体在受伤之后,愈合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此时昨夜的伤口甚至还在暗中崩着血液,不用药不行。
客栈的服务周到,大早上的也有烧好的热水,好好洗去身上的血污之后,王中自己给自己上了金疮药,然后用干净的麻布将伤口一圈圈的缠好,胸口臂膀伤的最多,还好背部当时有狼牙刀当做另类的盾牌挡了几刀,没有受伤,不然上药都不方便。
收拾好伤口,换上新的买的干净的衣衫,再吃上一顿好肉好菜,最后一杯热茶下去,王中感觉自己又生龙活虎了,不过精神上的疲惫还是很难消去。
就像此刻浑身舒泰的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身躯结合又深沉了一分,以至于分不清到底这是虚幻游戏还是现实世界,让人十分茫然。
叹息一声,怀抱着重新缠好的狼牙刀,王中陷入了似睡非睡的迷糊状态,他需要休息了。
……
就在王中在都灵城外陷入睡眠之际,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安州县衙,现任的陇川太守贺子方贺大人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卢友光作为司狱佥事,对刑名断案不能说不老道,但处理很多事情的手段上,终究还是差了些。
“消息传出去了?”贺子方沉吟着问道。
卢友光跪伏在地,惶恐不安的请罪道:“属下该死,未能将县衙防护完全,请大人责罚。”
狂徒王中目无王法,无法无天,先杀高府大小姐,纵火行凶,后又抗拒抓捕,将安州县令李文安之子李庆之杀死,同时还杀死了将近二十名县兵,之后又趁夜返回安州县衙,杀死县令李文安及仆役数名,手段凶残,令人发指,恶贯满盈,罪恶滔天。
行凶之后,此人逃之夭夭,至今一无所获。作为主持此事以及临时代管安州县的司狱佥事,卢友光责无旁贷。
但这一切都不是太守大人不高兴的重点,太守大人不高兴的是,县衙之中最后留的那一幅字,居然还是被泄露出去了。
贺子方看了看匍匐在地的卢友光,知道这事也不能怪他。
其实卢友光本职工作做的还算是很不错了,先是极力封锁县衙,然后找人吊住了齐三儿的命,问出了关键性的信息,之后更是通过将麻癞子一帮人一网打尽,硬是根据多个见过狂徒王中的人的描述,将之形貌生生还原了出来。
之后又通过审问齐三儿,以及大索全城,抽丝剥茧,将王中到安州县之后的所有行径全都一一还原了出来。
只是很多关键性的消息因为李文安父子的死,即便是齐三儿也不知道,让事情凭空多了不少的疑团。
比如王中进城之前的来历,比如传闻中的安南乡妖族惨案,比如安南乡马员外的具体死因,都因为关键性的人物死亡,线索全部断掉了。
而最关键的是,留下的那幅不伦不类的字帖,给所有见过它的人都带来了无穷的诱惑与震撼。但即便是将刘县尉等这一批最先见到的人全都杀了,现在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也将带来无穷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