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令家一大清早就闹腾,这事一个时辰后,好像大家都听说了。
马家后宅,
冬梅端着湘竹托盘,上面放着才熬好的药,沿着曲廊走,弯弯曲曲的走到尽头就是月洞门,穿过月洞门,便到了姑娘的院子。一边还是廊道,通向园子深处;一边则是一排碧纱和合窗,当中支起一扇,其余几扇都闭着。院子中间种一株西府海棠,窗下再种一株矮芭蕉,旁边点缀奇石几块。宽大的叶子半掩半遮,透出窗里卷着的粉红围子,一缕袅袅香烟正从窗缝里隙出来。
冬梅一瞧,不禁眉头一皱,连忙加快几步走到门首,一把揭开布帘,又掀了班竹帘子,进到了屋里。
先去合上了窗户,然后才走到靠里的香楠雕花玲珑小床前,床的四周还垂着海棠红纱帐。
冬梅一撩帐子,人还未探进去,就开始碎碎念:“姑娘啊,昨儿夜里才闹了肚子,今儿才好了些,这回怎么又开了窗?仔细受……”
马姑娘正半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啃着一苹果,只穿了一身中衣。幸好屋里通着地龙,还并不觉着有多冷,冬梅瞧着姑娘,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姑娘啊,要是被嬷嬷知道了,奴婢几个又得挨罚了!”
连忙找来袄子替姑娘披上,又道:“那雨儿已经被打了板子,如今只有趴床上,难不成姑娘还嫌奴婢几个太活泼了?”
“得得得,你也别说我了,这事怪我!”马小姐有些懊恼,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一丢,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冬梅,眼里还带着一丝疑惑。
“我也是不明白,昨儿本来挺顺利的,谁能想到那么晚了娘亲还会在我院子里等着?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给娘亲通风报信?要叫本姑娘知道了,打了板子撵出去!”
冬梅冷笑一声:“哼~!还有谁?就是角门上的李婆子!夫人房里的雪青当时就悄悄告诉奴婢了,最可恶的是后来姑娘闹肚子,这恶婆子在夫人跟前暗示说姑娘是装的,就是为了逃避惩罚!”
马小姐蹙着眉头,神情满是厌恶:“果真是个讨厌的!咱平日里看这些婆子辛苦,也是多有体恤,没想到这些老女人个个都一心扒高向上,就想着怎么多捞些好处!”
“可不是!那李婆子跟雨儿娘不对付,可不就趁这个时候狠踩一脚吗?”
“雨儿是带我受过了,等过些日子去看看她,再给她带些好吃的。”说完马小姐一阵黯然。
冬梅见姑娘心情不好不知怎么劝说,站在那里也是默默无语。
良久才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哎呀,光顾说话了,姑娘你的药还没喝呢,来,趁热喝了吧。”
马小姐从刚才的情绪里反应过来,一听喝药又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可冬梅盯得紧,她无奈只得苦着脸接过碗,闭着眼睛就往嘴里倒。苦涩顿时灌满口腔,几口喝完又连忙捡了颗梅子丢进嘴里含着,这才觉得好些。
“昨儿确实是吃的多了些,才闹的肚子,要不然今儿也不会那么受罪!”嘴里还含着梅子的马小姐呜呜咽咽的说着:“那火锅真香……好像又有点儿馋了!”
冬梅有些哭笑不得,别家小姐成天都想着怎么苗条,她家小姐到好,成天只想着吃。
“冬梅,赶紧去拿笔墨纸砚来,我得给琦姐姐她们写信说说,让她们快快来江宁!”
冬梅彻底无语,姑娘真是不省心,想一出是一出!
晌午刚过,邬阑和嬷嬷两人就坐着马车来到了露兄茶楼。
到了露兄门口下了马车,也没停留径直上了二楼,直接去了定好的雅间。
茶小二上了一壶果仁茶,又配了几碟茶点,然后退下关了门。邬阑看着这壶果仁茶,里面放了不少干果,有核桃仁、松子、笋干、杏子、橄榄等等,喝着口味到是不怪,只是邬阑不太喜欢这种泡茶,但是嬷嬷却喜欢喝。
时间刚过未时三刻,就听见门外响动,邬阑回头一看,门口进来二人,郝大壮与一位着绿袍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六合县衙主簿陈琳。
茶小二又进来上茶,换了刚才的茶碟,又摆上数碟佐茶小点,有橘饼、煮栗子、水晶糕、烧卖等不一而足,看着颇为精致。三人一番寒暄之后便直入正题,今儿邬阑和郝大壮要正式签合伙契约,陈主簿便拿出早已拟好的文书,当着二位的面先念了一遍:
“同立合约定人郝大壮、邬阑,窃见财从力得,事在人为,协力山成玉,同心土变金,是以两人相商议,合本求利,当凭知见每人出本银若干,另邬阑出秘方若干,营谋生意,所获利钱,逐日薄渐月清算。其店中费用,就中公取存数,至于私家度用,每月支定若干。不得因私侵公,混乱账目,目次歃血定盟,务宜一团和气,苦乐均受,慎任性急忿,贪取私肥。如犯此弊,神人共诛……今恐无凭,立此合约一样两纸,为后照用。”
邬阑听得明白,内容也与郝大壮商量的无异,遂点头应承。不消多时,二人便以陈主簿作中,签字画押完成。陈主簿见事已谈成,笑着起身恭贺道:“二位今日达成合作,鄙人先在此恭贺二人合作顺利,值此契约已签,尚还需到县衙备案转为红签才算真正起效。”
郝大壮呵呵一笑,伸出一手用袖子搭住,往陈主簿手里一塞,然后又顺势拍拍他的臂膀说道:“自然还需再麻烦主簿大人,备了案这手续才算完成。”
陈主簿摸了摸那手里捏着的东西,猜摸着有十两,遂往袖兜里一塞,面露满意,笑容也真诚了不少:“郝爷您客气,这本是份内之事,何来麻烦一说?”
说罢二人皆会心一笑,又寒暄几句之后,陈主簿起身告辞。郝大壮将人送出门口,临了还叫伙计打包了好些点心果子交与同来的小厮,陈主簿便带着小厮高高兴兴的离去。
回到雅间,郝大壮又叫茶小二换了新茶,这才同邬阑聊起来:“听说这几日抚莱阁生意火爆,那等着吃火锅的人整天都排的老长,这样的场景郝某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邬当家有本事,小爷当真佩服的紧!”
邬阑笑笑,这太正常了,后世那么多网红店都是同样这般光景,“小意思,就当见怪不怪吧。”
她身旁的嬷嬷一听这话都不禁咂舌,郝大壮听了也是一愣,暗道这位还真不谦虚,说的如此轻松难不成还有更怪的没见着?
“只是,如今春山小馆的修建也快完工,一应器具炉灶也差不多到位,就是不知到时会不会也如今天的抚莱阁?”
这点邬阑倒是早想过,“嗯~,这我都考虑过了,硬件好说,就是软件需要再加强,还一个广告……倒是可以另辟蹊径。”
郝大壮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姑娘说话咋完全听不懂?
“邬当家,你所说的什么硬件软件……是什么?郝某不甚明了,可否解惑?”
邬阑抠抠脑袋,尬笑一声,一下给忘了这是古代,“这硬件嘛,就好比房子的装修布置、桌椅器具等,这应该比较好理解。”
郝大壮似是而非的点点头,道:“呃~,那这个软件呢?”
“软件就是为食客提供的服务是否周到,管理制度是否合理有效,呃……等等,”这没法说的太专业,也只有往简单了讲:“说白了就是小厮手脚勤不勤快,会不会招呼客人,点菜是不是熟练,厨房上菜是不是快,这样好理解吧?”
这样一说郝大壮有些明白了:“哦~邬当家倒是毋庸担心,至于掌柜和跑堂儿自然会请熟手。”
邬阑却摇摇头,道:“火锅馆不比一般酒楼食肆,因其进餐的方式有别于宴席,它需要食客自己讲食物烹熟食用,而非现成的热汤热菜。所以这需要对跑堂小二进行专门的训练,方才可以指导食客顺利用餐。”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家的小樱和阿囧就是事先进行了培训,才足以应付今天的场面,否则,早就乱了套。至于春山小馆,我准备派小樱先来春山小馆暂代二掌柜一职,主要负责训练熟手,制定火锅馆管理条规,郝爷你觉得如何?”
郝大壮想了想,果然是邬阑所说的那样,于是点头同意:“还是邬当家考虑周到,郝某倒没想道这种情况,既然当家已经有所安排,那郝某自是不会干涉。”
“嗯~”邬阑甚是满意郝大壮的合作态度:“至于广而告之,我倒是有个绝佳的主意……”
回去的路上,嬷嬷几次欲言又止,
邬阑见了无奈说道:“嬷嬷,有话就说好伐,你我二人之间无需遮遮掩掩的。”
嬷嬷心下稍安,这才道:“那小樱年纪尚小,姑娘就让她当那二掌柜,她能担当起姑娘道信任?再说了,还有那席婶……”
“诶~打住,”邬阑明白嬷嬷心里在想什么,又道:“今儿回去之后,我打算召集大家一起说这事,不光是小樱,还有咱们抚莱阁以后的发展,我都做了规划,打算给你们说说。”
回到了抚莱阁,邬阑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去了大厨房。众人早已围坐在岛台周围等候,还包括临时工阿宽也在,邬阑走到岛台最前方,就像老师给学生授课一般。此时的邬阑,心里多少有些感概,想想从当初的孑然一身,到如今有三五伙伴围在身边,她们依赖她,信任她,让邬阑不仅仅感受到了被需要,被信任,还真正有了一点家的感觉,而他们,都是她要操心费力的家人。
又想起后世的爸爸,每当做出一道熟悉的菜时脑海里都会浮起他的音容相貌,同时又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在那时不多陪陪他?如今就是想了,后悔了,也永远没有机会了。
邬阑静静立在那里,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而众人也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待她开口,盼着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好消息。邬阑看着这些家人,嘴角慢慢溢出笑容,从心底里溢出来的笑容:“今儿只有好事要说,很多好事。”
众人见她终于说了话,都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
“今儿我代表抚莱阁同郝大壮签了合伙契约,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抚莱阁不再是一家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食铺,它会越做越大,越做越越强,到最后成为我大天朝数第一的饮食集团连锁。在这一过程中,不仅仅是我一人,更需要你们同我一起来共同实现这个目标,你们每一个人的付出对实现目标都不可或缺。但同时也要看到,你们每一个或多或少都有不足,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将你们每一人的工作重新安排,还有抚莱阁的组织构架从新调整,务必做到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能一展所能。”
邬阑停了停,等大家先回味回味刚才那段话,不一定每个人都听得懂。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小樱,她不禁开心的叫起来:“姑娘的意思是咱以后会是最最牛逼的?”
邬阑扑哧一笑:“比那十六楼还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