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年光殿已经陷入过很多次沉寂,在杨长老的身形消失之后,殿内的所有人再次沉默下来。
台上的池胤在皱眉思索,台下的权贵们百思不得其解,御海卫们在门外手足无措,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该站在这里候着还是暂时退下。
好在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忘掉了这些可怜的将士们,池明繁对着殿外挥了挥手,说道:“退下吧。”
御海卫首领恭敬行了一个大礼,关上那扇沉重的大门退了出去。
而直到这时,朝臣们才发现他们忽略了自己的陛下。
今天从头至尾,池明繁所说的话不超过五句,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更没有直接干涉这些事情。然而陛下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据闻池公主与时越关系密切,然而她今日怎得一言不发?难道很多事情都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南宫与倚天阁这般遥远的势力终究与他们每天都能见到的陛下不同,后者是真真切切地主宰着沧溟国内的一切,一言便能断他们生死的存在。
所以在池明繁面前,他们纵使有百般疑问不解,也只敢低头缄默,生怕说错话冒犯了圣上,为自己平白惹来祸端。
皇帝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不解:“为何都愣着?都对这宴会不感兴趣?”
权贵们听到这话,心想谁知道您对这件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看法,谁又想得到您会就这么揭了过去?
然而心中所想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此刻池明繁明示他们安静些,于是权贵们在朝廷上混迹多年的功底立刻展现了出来。顷刻之间,那些脸上充满愤慨的朝臣们立刻变得如沐春风,继续与身边人把酒言欢,似乎先前殿中的冲突从来没有出现过。
时越对这情况毫不意外,顾意则是有些懵,他刚才都准备好了用千里玺联系七师姐,怎么忽然就没事了呢?
更不出所料的是,于归在走到台上落座之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今夜可有空一叙?”
时越点了点头。
他和于归站得如此之近,才发觉对方在沙场磨砺出的锋锐气质太过夺目,完全掩盖了他真实的面容,实际上并非长相出众,而是俊美到了极点,皮肤略显粗糙,但几乎没有什么疤痕。
这代表着即使在每天都会产生剧烈冲突的前线战场,他也极少受伤。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这样的年轻英才,又位列龙渊榜前十,定然是全天下都瞩目的焦点,为何会对素未相识的自己如此友好?
虽然先前他发现了某个巧合,但依然不能确定。对方与他约谈,定然是有想要透露或者知道的事情,也正好给自己一个验证猜想的机会。
得到了回复,于归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洒然向台上走去。
王副将从头至尾都安静站在一旁,如同守在关前的士兵,不动如山。此刻于归刚刚抬脚,他便对着时越三人点头致意,随即跟了上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顾意说道:“四师兄,我忽然有些想去大周看看。”
时越微笑:“这样一个地方,当然谁都想去看看。”
……
……
宴会的后半无比平静,除了中途离开的南宫那位杨长老,其他人都显然非常尽兴,最后圆满散场。
先前这一系列的事情刚刚发生时,时越还心想今日怕是要在这皇宫宫殿内闹个不欢而散,举朝皆敌的下场,没想到最终结束得如此平静。
直到被那粗布麻衣汉子带着走出殿外,倚天阁的背剑少年们也没有再向他们这边看上一眼,或许是因为今天池疏影的反应让他们改变了某些想法?原因时越自然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能够少些麻烦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局面,虽然这件事情很明显并没有结束。
在回到住处的路上,依旧是三人同行。于归让王副将先行护送白悠?回去,很显然是有事相商,且不方便被那二人听见。
他们走在漫长的石阶上,两旁的石灯中有明灭的跳动光点,四下寂静无声,便是连经常能听见的宫女急促的脚步声也消失不见。
于归双手负在身后,走得不急不缓,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时越愣了片刻。
“我与池公主是旧识。”
“她今日所为事出有因,但你恐怕得自己去问她。”
“但个人来说,我也一直很想见你一面。”
时越问道:“为何要见我?”
那张俊美近妖的面容微微转向,很淡地笑了笑:“除了那些僧人,你是年轻一代中唯一能用肉身击败龙渊榜前五十的人。”
“嗯……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于归的语调向来没有什么感情起伏,此刻忽然显得有些许不屑:“大多数人只会些花拳绣腿,只会操控天地元气用打蚊子都不如的力气打人,实在无趣。我大周军向来崇尚近身战,因为那不是把战斗的胜负交给神识或者境界,而是自己。”
时越明白了过来,然后神情有些复杂,这人的外表与内心实在是截然相反,长得一副风流公子的面相,内里却是个彪悍如斯的战斗狂。
只是这样的反差并没有任何不好之处,反而让他很欣赏。认真地战斗,认真地耕种,或是认真地生活,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能够对某件事情做到完全专注,一心一意的人往往最简单,最直接,也最适合成为朋友。
想到这里,又想到先前对方在殿内的所见所为,他停下了脚步,对于归行了一礼:“先前多谢。”
于归并没有转身受礼,抬手说道:“不必,只是看不惯,我们这些从军的最讨厌的便是宫中的这些肮脏事。”
时越认真说道:“无心无意,但终究还是帮了我一个忙,这是两回事情。”
于归想了想:“似乎是这样。”
“所以日后若是有事,我会尽力还你一个人情。”
“无须日后,你现在就有一件事情可以帮我。”
时越一怔:“请说。”
于归看着他,认真说道:“和我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