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面对楚云帆时,时越的那句话是反问,是挑衅,是算得上常见的扰乱对方心绪以壮自己声势的话语。
然而这时他对韩行夜说出的这句话,等于是在说我要你死,你就得死。
只要你下来,你就会死。
这是最极致的轻蔑,是把来自太虚殿,龙渊榜前五十的天才彻底不放在眼中。
所以这时候场中又爆发出一阵骚动,反应与先前池疏影答应借剑时相似,甚至还要更大些。
众所周知,青山宗虽强,却是强在青山宗主温哲圣,论整体底蕴远远不如沧溟五院,更不要说凌驾于绝大多数修炼势力之上的三宫七殿。
楚云帆再怎么天才也只是在青山宗内部而已,连龙渊榜的排名都进不去,又如何与韩行夜这样的人相比?
龙渊榜之中,排名越是靠前,每浮动一位都算是巨大的变动,且后五十名远远无法与前五十相提并论。韩行夜只排在四十七名,除了如楚云澜所说这一届是真正的天才辈出大争之世,也是因为这份榜单一年最多也只会更新两次。
而韩行夜在四年前横空出世后就直接来到了第七十二名,并且在四年间连升了二十五个位置。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除了那些有数的大势力中雪藏或者耀眼的天才,以及极少数那几个从草野之中走出的小怪物,还有谁有胆量站在他面前说上这样一句话?
他怎么敢说出这句话?
然而场中这些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除了池疏影之外没有人真正注意到时越的表情和情绪。
先前楚云帆以虚骨上境挑战入微巅峰的楚云澜,是抱着折辱和欺压的心思。所以他与楚云帆的那一战,只不过是给自己萍水相逢的朋友讨些面子或者说公道回来,在他看来是种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现在,他是真的很愤怒。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愤怒。
前世他流浪半生,如今在商颜山度过了这样安稳平静的一年,山上众人待他就如同家人亲人,真正让他心中产生了归属感。
虽然还有些微妙,但商颜山在他心中已经占据了极大的比重,几乎是让他真正当做了家来看待。
而如今有人扬言要铲平此地,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当然,这些事情依然没有任何人知道。
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在意。因为这和结果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时越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杀心大起,也还是没有任何机会敌过太虚殿的第一天才。
受到这般轻视折辱,韩行夜反而微笑了起来:“这么想死?”
他把手中折扇合上,交给身后的粉衣女子,漠然说道:“虽然真的很脏我的手,不过胆敢如此公然挑衅我太虚殿之人,你算第一个,有点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飘然而下,站在石台上与时越对面而立,看了看后面那座断裂的石桥:“此处风景确实不错,对你来说也是个极好的葬身之地。”
“三宫七殿的人废话都这么多么?”
韩行夜并不恼怒,装出了一副讶异的样子:“哦?原来你比较喜欢直接动手?”
“那么……来受死吧。”
他的话音刚落,似乎无穷尽的天地元气就开始在他的身旁凝聚,周身紫黑色灵光骤然大放!
观众皆惊,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死斗开始得如此突然。
青山宗那名粗眉汉子脸上露出阴邪狰狞的表情,先前楚云帆与时越两人的战斗几乎算是他一手推动,青山宗白白失去了这样一位青年天才,他回去之后少不得要被狠狠责罚,既然如此……他要看着时越死!而且死的越惨他就越是痛快!
有人看着韩行夜周身的灵光喃喃说:“太虚殿的幽冥真诀……名不虚传。”
旁人附和点头,他们站在楼阁之上,都能隐隐感受到那股自湖心传来的些许压迫。
这时忽然有人惊呼一声:“那个狂徒……不见了!”
众人听到此话,一齐转头看向时越刚才所在的地方。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他们就看到时越竟然已经出现在了半场!
那半圆石盘的面积如此之大,一个普通人大约要跑上数十秒才能跨越两端,而时越竟是硬生生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了一秒!
场中的韩行夜面色也凝重起来,灵光顿时冲天而起,如游龙一般扑向时越!
楼阁上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因为时越竟然又消失了!
韩行夜脸色大变,那道灵光顿时再转方向,直直赶回想要护主。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灵光转向的瞬间,时越已经出现在了韩行夜身后,举起了拳头。
而这时韩行夜身前再次爆发出了些紫黑色灵光,如利剑一般向着时越刺去!
就连聚星院的陆教习都露出了些惊色:“他竟然还藏有后手!”
他竟是全力进攻的同时,还把那些用幽冥真诀凝聚而成的术法真气分出了一些,藏在周身以防不备!
知守初境居然能做到对天地元气如此细微的控制,面对一个甚至没有入门修行的对手,他依旧算到了这步!
到了这时,众人已经把时越看作了一个死人。
太虚殿的独门心法幽冥真诀,脱胎于极西幽冥之地的幽冥真气,几乎是触之即死,无法摆脱,且呼吸停止前会遭受剧烈的痛苦。最重要的是一般的术法无法对其造成反冲也无法阻挡,会被这种至强至霸道的术法直接破开!
就连池疏影都凝起了心神,想要看看时越如何破局。
或是……就此死去?
吴教习轻叹一声:“已然不错了,终究是个资质一般的凡人。”
是的,时越本人的资质其实并不算好,即使是在前世也并没有展现出过人的天赋,经常被人扣上愚笨的帽子。
但场中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时越自己忽略了的一个事实是,他所穿越进的这副身体,生前的身份是玄微宗老四,元昭。
玄微宗中最年轻的顾意,今年十一岁,已然是知守巅峰境界。
而元昭今年骨龄十七,论修行天资冠绝天下,被二师兄白榆评为旷古烁今之才。
在时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的境界就已经是千回巅峰。
即使修为被封,但肉身的强度与战斗本能还在。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越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继承了元昭的身体和天赋,继承了商颜山众人的意志,在此与韩行夜战斗。
他毫不畏惧地握紧了拳,对着那张脸直直砸了下去。
几乎无人可破的幽冥真气如轻飘的蒸汽般瞬间溃散!
时越拳头上的巨大力道,带着韩行夜的头颅一起砸向石盘地面。
石盘明显不是普通石头所制,今夜经历了无数场战斗之后,依然几乎毫发无损。
然而时越的这一拳,竟然使得石盘上出现了数道裂痕!
韩行夜的头碎成了无数片。
那里是镜心湖的中心,与楼阁和江边都有一段距离,无论是多么灵敏的六识也不可能听到那处传来的细小声音。
然而此刻楼阁上的人们看着那里,仿佛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响。
时越松开了那个沾满了血浆的拳头,沉默站起。
楼阁之上,有人跌坐在地。
那青山宗粗眉汉子脸上的扭曲快意,已经全部变成了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