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山上的每个修士都不喜欢恣意妄为,他们严格恪守‘修士的规矩’,极少逾越。这种风气在其他山门内几乎很难形成,毕竟修行是为了‘逍遥’,而非‘拘束’。
修士界并非人人自危,所以在他们眼里‘希夷修士’是一个不知变通的刻板的代名词。
但在牛俞的眼里,这四个字让他打心底里自豪。
从一个懵懂孩童的时候,他便登上了山,在没上山之前,他家世代放牛,久而久之便以牛为姓,世代传承,他是他们家第一位有修炼资格的人。
他从未忘记,踏入希夷土地上的那抹激动。
从‘童子’至‘真人’,沧海桑田间,他对‘修士规矩’的恪守始终不变。
以至于,他成了这一代的传法真人。
传法真人是个苦差事——真人境界,金丹已经入腹,他们对天地诸多大道的理解已经焕然一新,对“道”的所在已经不再朦朦胧胧,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有资格对“童子境”的弟子们传法传道,一般人没人愿意去揽这个苦差事——
修士规矩对未入“上人境界”的童子们要求每日卯时出行早操,精习“道法”,这过程中,传法真人必须跟随,帮助弟子们修正大道,以免误入歧途。
真人不比童子,在这个境界,他们已经是修士界中举足轻重的角色,修行是他们唯一的重中之重,时间宝贵,没人愿意分出一点宝贵的时间去做这些“杂事”。
可他不同,他认为即使是真人也该有着道童般对道的虔诚。
望着镜子里满头白发的自己,牛俞一丝不苟的整理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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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石羽从被窝里晃醒,睡眼朦胧的李信生开始了自己在希夷山的第一天。
“你今天要学习道法。”
听到这句话,李信生激动的坐了起来。
石羽随手给李信生扔了个净身咒,便拉他起来往山下走,边走边说起希夷的规矩:
“每天的卯时,所有的童子都需要到山底下的送别亭集合,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需要准时,牛真人可是会对迟到的人处罚。然后就是早操,所谓‘早操’即从山脚爬上金顶…再在金顶上练习‘入道拳’,练习完毕后,就可以回到自己居所了。”
希夷山无比的陡峭,花了半个时辰路程下山的李信生不知道上山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卯时,他和石羽已经在山脚下和众人集合。
石羽不需要参与早操,所以再返程回去。
李信生在队伍的最末尾,没有人窃窃私语,更没人找他搭话。
等了不过一会儿,脚步声此起彼伏,李信生知道早操开始了。
跟着前面的大部队,他用竹棍敲打着陌生的土地亦步亦趋。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童子都到达了希夷山的金顶。
他们的队伍排列有序,每个人在朝阳之下都显得英气蓬勃,包括那些女修。
传道台耸立在这片广场的正前方,一人站在上面俯瞰着众人。
他是牛俞,希夷山第二十四代传法真人。
“希夷修士,百折不挠。”他声音响遏行云。
所有人跟随他喊道:“希夷修士,百折不挠。”
他继续:“希夷修士,心如磐石。”
“希夷修士,心如磐石。”
“斩妖除魔,道火不熄。”
“斩妖除魔,道火不熄!”
……
牛俞的目光透过围绕希夷山的层层雾霭,看到了一个虽是汗流浃背,头破血流,但是却依然前进的弟子——这位弟子微阖双眼,似一野兽奔爬于地。
早操已经结束已久,这位第一次参加早操的弟子却还是没有登到金顶,甚至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这时候,他有两个选择。
牛俞默默想到:
“第一个,他心里想必清楚今天的早操已经结束,现在即使登上去业已没用。还有,余真人的洞府就这山腰,他可以选择回去,明日再来。量力而为,不失为一个聪明的选择。
第二个,纵使早操结束也要登上山。”
——
“可惜了,是个瞎子。”
“好好的人,怎么是瞎子呢?”
“瞎子,你可能一个人上楼?”
他听见这名为“希夷”的山,在他耳边低语:
“回去吧,连路都看不见,你怎么可能爬上去?放弃吧,你是瞎子,没人会嘲笑你。因为这不是你的错,是老天的错,谁让他让你变成了瞎子呢?”
……
种种怪诞呓语出现在李信生的耳边。
这让他十分的愤怒:
“我是瞎子怎么了?”
喉咙里仿佛要涌出鲜血,他却不在乎,他要告诉所有人:
所有的事情能否成功,与这人是个瞎子、哑巴无关。
这是自尊心的爆发,也是遗传于骨子里的执拗。
他想说:不,我绝不认输。
——
李信生终究还是没登上山,在希夷山的四分之三处他晕倒在地。
牛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一招手,一朵云彩从天而降,将李信生托起飞往余真人的洞府,他则背过手慢慢走下传道台。
“我希夷修士,向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的心里更加青睐第二种选择:
世间不缺聪明人,而缺勇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