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逃走,有人留下。”
希夷山首座陈守心的目光绕过斩妖塔、戒律院、祖师阁,最后落在了乾坤洞——那是一处小峰,和周围的所有山一样平平无奇,可只有很少人知道,这座小峰里藏有山里两件后天灵宝之一的乾坤洞。
陈守心神魄当中的那记忆瞬间涌现,他满是皱纹的脸闪过怀念,可转瞬就变得坚决。
“师傅说的没错,‘红尘’是魔的陷阱,鲜有人踏入其中不出差错。”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可你也曾踏入红尘。”
陈守心面无表情地道:“那时我们无惧红尘,可他所作的事情让这一切改变,让我们害怕的同时忍不住好奇,你我知道,这好奇的本身便是魔种。”
那声音不以为然:“那时候的希宜山是最强大的,现在已经有了衰落的迹象。”
陈守心沉默了,半晌才不知道对谁所说:
“师傅之所以让我继承他的衣钵,是因为只有我才最懂他的理念,我相信我做的一切并没有错……有人逃走,有人留下。”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希夷山,是道统最后的剑。”
那声音消失不见。
而他的目光却瞬间死死盯在希夷山脚的两道影子。
“红尘中人。”
……
李信生跟在左诚屁股后面上了希夷山,希夷山上貌似有很多人,声音嘈杂,听得出他们很是惊讶、好奇,也有人隐隐不满,而那宛若利剑的目光也戳得李信生脸皮生疼,隐隐有些红了。
“说书的骗了我。”李信生若能睁眼,一定回这些人一个冷冷的目光,若能开口,一定大喊道“看什么看”?
可他既睁不开眼,也开不了口,最后只能无奈得跟在左诚后面亦步亦趋。
左诚倒是很安静,自从上山后都没说过话,可李信生却觉得,这人心中肯定揣着什么事。
“左上人,陈首座有请。”一位恭候多时的弟子将他拦下。
左诚点头,又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后面装作若无其事,鬓角却微微流汗的李信生。
那弟子不着痕迹的扩大了声量:“首座说这位凛山送来的弟子先等待一会儿。”
左诚愣了短暂的一刹那,笑着回头:“好。”
“凛山弟子”?李信生很快明白这说的自己,他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这人说话时刻意扩大了音量让那些围观的人都听到。这个特殊的举动明显有着不为人知的深层次用意。
说实话,李信生并不相信这人,可既然左诚并未对此表示什么异议,那自己这哑巴貌似也只能选择接受了。
而随着这一举动,那些好奇的声音无疑是小了许多。
这时,那人走到李信生的身边:“谢谢师弟配合。”
李信生点了点头。
“师弟不会说话?”那人观察了一会儿他有些好奇。
我原本会说话的。李信生有些难过地想。
那人没有左诚的本事,却也用着自己的方式搭着话:“我叫石羽,平常在首座那里做事。师弟叫什么名字。”
说罢,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套纸笔:“写出来。”
李信生是会写字的,那是他年少时鲜有的不愿回想起来的经历,犹豫了片刻,便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
“李信生……好名字。”他吟吟道。
“石羽,也是好名字。”
李信生又在纸上写道。
石羽看了,黯然地道:“师傅说我这个人愚笨的像块石头,所以给我起了一个羽字,希望让我这块笨拙的石头能够长上翅膀而变得灵巧些。可我觉得,我有负师傅的厚望,至今还在师傅的门下做些可有可无的小事。”
李信生听了,想了想,又在纸上写着:“也许这是你长出翅膀的过程?”
看见这话的石羽猛地一愣,很快开怀大笑:“愿如师弟所言。”
尽管这是宽慰之言,可也难免让人心中一宽,石羽看这位“师弟”越发的顺眼起来。
“首座有请。”从祖师阁里又出来一位抱着剑的邋遢修士,漠然地看着二人。
石羽对那人点头,回身将李信生的手握住,道:“我领你去。”
感受到手上的温暖,李信生愣了一下,便被牵着走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傅……
而那位下来传讯的修士目视着李信生的背影渐渐远去,冷哼道:
“首座以及左上人做出了一个希夷百年来最错误的决定——把一个看不见敌人的瞎子列入门墙。”
说罢,他转身将剑丢在地上,背靠于后面写着祖训的木头柱子。
那剑在石砖上抖了一抖,好似对这待遇感到不满。
他却掏出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你是个贱骨头,我知道这样你最舒服。”
剑沉默了。
他哈哈一笑,看向远方,嘟囔道:
“有朝一日,我要拿着你这‘贱骨头’败遍天下的‘硬骨头’。”
也许是回应他的大话,天上的阳光更加晒人了…
————
左诚表情谦卑,心里却难免的有些得意。
就在刚才,黄真人、牛真人、张真人已经明确的对自己提出的要求表示赞同,而其他几位护山真人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那模棱两可的态度还不暧昧吗?
但最重要的还是首座的意见,左诚心里明白。
他看着坐在祖师像下面的这位瘦高老人心生敬意,忍不住地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
可这时,首座陈守心却抬起头看着他,让他浑身一震。
“只因为他开了心眼?”
这句话像是再问自己,左诚立马道:
“心眼者,神思敏锐,悟性极高,且能看透世间表象,是百年难得的修道苗子……”
但还没待他说完,陈守心就说:“知道我为什么收石羽做弟子吗?因为他的心像块石头。”
左诚诧之,不解其意。
可很快,就听陈守心似乎妥协一般的点头:
“我同意了,有人逃走,有人留下,这对希夷来说,无关紧要。”
他慢慢站起身来,看向下面右手最内测的地方,那里挂着一幅画像,像上画着的是一位同他一般尨眉皓发的老人,只不过比起他来,这位老人的眼睛更加的锐利,犹如两把出鞘的长剑。
面对这目光,陈守心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