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中土有一座存在了千年之久的帝国,他的皇帝一代又一代,高坐在冰冷又孤独的宝座之上,剑指四方。
东桑有一群儒家圣人建立的国,在那里,人人都愿意聆听与尊崇圣人的教诲,人人皆君子。
西陵有一片佛教的净土,无数的大德佛国在那里星罗棋布,佛经的颂唱昼夜不停。
南海有一群远居仙山的老家伙,喜欢坐在云海之上,垂钓过往的巨鲸,偶尔遇到了独自出海的修士,也会请他喝一杯热茶。
漠北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是可汗们相互厮杀的战场,马蹄下飞扬的不仅有草屑还有鲜血。
那座独一无二的,高耸入云的山巅上,罡风中,一个纤细苗条的女人,身披大红的长袍,俯瞰着山下的滚滚红尘,慵懒而又坚定的等待着那个已经失约了千年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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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花儿,醒一醒,不能睡,快醒来啊......”
少年盘膝而坐,耳边不断想起的声音就像一根丝线一样,遥遥的吊着少年的最后一丝神志,让少年能够在四周的无尽虚空之中还保持着自我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盘膝而坐的少年突然睁开双眼,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伸手一接,入手处冰冷刺骨,片刻之后又感到一片滑腻,原来咳出来的竟然是满手血水凝结成的冰碴。
少年随意的在自己雪白的外袍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玉佩,玉佩是明黄色的,入手满是温润。
少年不由得将玉佩靠在自己因为寒冷而不断颤抖的唇边,又艰难的侧过脸颊缓缓摩挲,“娘,你又一次救了花儿,可是花儿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此时少年身边不远处一座矗立的冰雕忽然出现一丝裂纹,紧接着咔嚓一声,整座冰雕瞬间变作了无数冰屑四射而出。
冰雕之下居然还有一名老者,同少年一样,也是一身的白袍,只是在领口处有一个细小的祥云标志。
老者顾不得活动自己被冻僵的筋骨,急忙快步赶到少年身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酒囊递给少年,少年接过,一饮而尽。
随后少年总算是停止住了剧烈的抖动,从口鼻之中呼出长长的一道白气,“风爷爷,我没事,这次用了多长时间?”
老者接过递回来的酒壶,里面只剩下几滴烈酒了,老者摇了摇,勉强倒出来几滴,却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少爷,这一次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可是把老奴吓坏了啊。”
“看来这样下去,我真的离大限不远了,”少年艰难的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噼里啪啦又掉下不少冰碴,“这一次,又是娘救了我,风爷爷,你再给我讲一讲我娘的事吧。”
少年名叫花藏雪,身份可是大有来头。
磨铁城是大凌最有名的铸剑圣地,而这少年就是磨铁城城主花青山之子,磨铁城唯一的小少爷。
虽然名字极尽风雅,不过这花少爷的身世也着实可怜。
磨铁城一直都在为大凌的皇帝打造一把绝世宝剑,这柄剑原本出自大凌极北面终年积雪的天山之中,开采的时候就不知道冻死了多少苦命的劳工,后来终于费尽千辛万苦运到了磨铁城,但是寻常的方法不仅无法铸造,反而还会激起这块千年玄冰的寒气,没有办法,只能用大阵锁住寒气,再用磨铁城地底的地火炙烤,一丝一毫的琢磨。
原本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偏偏在花夫人怀胎十月分娩的那一天,从京城来了一位督造,这位督造不仅是一名太监,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迫于无奈,花青山只好答应打开大阵观看进度的要求,结果那一夜,境界低微的督造当场冻死,磨铁城三成的百姓成了陪葬,花藏雪的母亲也受了寒毒,一病不起,在花藏雪三岁那年撒手人寰,花藏雪更是从出生起就得遭受无尽的折磨。
可上天偏偏就是要和花家过不去,如今花藏雪又要前往大都去向皇帝汇报宝剑的铸造进度,还有兑现皇帝那不靠谱的承诺,治好他身上的寒毒。
花藏雪躺在地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冲老者笑道“风爷爷,走吧,我已经没事了。”
......
南坪村今天小小的热闹了一回,倒不是过什么节日,而是南坪村唯一的一家武馆,老杜讲武堂,竟然有人前来踢馆。
南坪村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百来户人家,往常,谁家母马生小马驹都会引来大批孩童围观,还会在这个小村子里成为饭后的谈资传上好几天,嫉妒的村妇们也许半年以后还会提起来,这家几十年的武馆被踢,可算是件不小的事了。
开武馆的老杜多少有一点真本事,再加上也没什么武师能看得上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踢馆这事,还真的见不到。
已经日上三竿了,南坪村的老杜武馆还是大门紧闭,围观的本地人和看热闹的过客们都等的不耐烦了,来围观的妇人也都回家做家务去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哪有聚在一起聊家长里短来的轻松愉快,孩子们的耐心最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继续围观的人大都是有钱有闲,就有不少人选择去喝一碗凉茶,慢慢的看。
武馆对面的茶馆老板倒是十分开心,巴不得武馆大门再关的更久一些,借着这个机会,赚他个盆满钵满。
光头大汉倒是没什么着急的,对于武馆来说,本就可以选择接与不接,拖几个时辰,不算坏了规矩。
汉子索性一屁股在武馆前面的空地上坐了下来,反正自己这身衣服,也值不了几个钱。转身解下大刀,汉子把它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
由一道已经斑驳老旧的酱红色大门隔绝的武馆内,此时气氛凝重。
武馆正中是一个四方的演舞台,周围摆着兵器架和一些供学徒们练习的木人,在武馆内靠后一点摆放的长凳上,五六名汉子摩拳擦掌,一个个眼神明亮。
在这些汉子的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较为精瘦的小老头,老头背对着众人而坐,身穿靛蓝色长衫。
老头手里握着一杆长长的玉嘴烟枪,轻轻的在凳子脚磕了磕,转过身来,眼韵精光,静静的看着周围的这十几个徒弟。
说是老头,不过其实此人岁数虽大,但这么多年的功夫练下来自然不是普通的庄稼汉子能比的,若是脱了上衣,一身的腱子肉疙里疙瘩,不比那些壮小伙差多少。
老头拒绝了自己的徒弟们要出战的请求,咂咂嘴,回味了一下烟叶的味道,“门外的那个汉子,就是人称关刀圣手陆仟的徒弟,也只有他们那一门的兵器才这样独特,这个小子一来,我就知道了。”
老头瞟了一眼后堂,继续道,“以你们几个的功力,至少还有十年,才能比得上现在门外的汉子,这汉子怎么看也已经是二层楼往上的境界,你们就不要逞能啦。”
“那怎么办啊,师傅,咱们不能就这样认输了吧。”一个小伙问道。
“等,等你们的大师兄来,我已经叫人去通知了,稍安勿躁。”老头又瞧了瞧后堂,笑道“出来吧,别藏了。”
后堂转出来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女,一身的短打扮,手里还提着佩剑。
女子的姿色还算出众,也许是多年习武的原因,身上自有一股英姿飒爽。
围在老头周围的汉子纷纷向女子点头称作师姐。
女子道“爹,您就让我出手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吧,来人家踢馆,没有事先的拜帖不说,竟然还守在别人门口,不懂一点规矩。”
老头欣慰的看了看自己闺女,“英子啊,你也才刚登上二层楼不久,那剑法还没有融会贯通,对上势大力沉的大关刀,爹是怕你会吃亏啊。”
“爹,都等了这么久了,再不出去要让人家笑话咱们了,女儿就算输了,我一个女子,人家也不会说什么,等大师兄来了再找回场子就是了,我还能试试这人的功夫,爹。”
老头实在禁不住自己被这么摇来晃去,叹了一声道,“唉,你这性子,不改改,以后要出大问题。”
原本不知道跑到那里去玩的孩子们又出现了,路边喝凉茶的家伙们也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有的干脆直接到这边近距离观看,村子里的长舌妇们也骂骂咧咧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生怕来晚了就没有热闹看。
“先和你说清楚了,我和你这次的比试,若是我输了,那是我学艺不精,和我爹的本事没有半点关系,等我大师兄来了,你们再真正的较量一番,若是我侥幸赢了,那你就更不可能比得过我的大师兄了,劝你趁早哪里来的回哪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女子的声音不大,不过底气十足。
前来踢馆的大汉将大刀杵在演舞台上,笑容玩味道,“合着和你打一场,输赢我都捞不着好处,那我何必要打,你这小娘皮倒是算盘打的响。算了,就当活动一下筋骨好了,你是要比拳脚,还是兵器,照规矩,你来挑。”
“兵器。”
说着,女子亮出了自己的剑来。
那大汉一把扯掉包裹大刀的布料,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大刀,长度要比一般的大刀还长三分,刀尖杵在地上,刀柄已经到达了大汉的胸前,宽也要比一般的关刀更宽,“你确定?”
“少废话。”女子说着挺剑攻来。
持刀大汉一脚踹在刀背上,大刀在汉子手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就像一扇门板一样挡在身前。
杜姓老头在场外看的心急,没想到这大汉已经有了他师傅的七成功夫,一柄大刀耍的虎虎生风,却又并不急躁,很多关键之处,停顿的稳稳当当,对于如此重兵器来说,不动如山才更显功夫,自己的闺女还是太嫩了,这么下去,迟早落败。
杜老头还在担心自己的闺女,这边却有一名白衣少年向自己走了过来,少年岁数不大,看起来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脚踩一双粉底小快靴。
那少年走到近处,开口说道,“不知道老先生是否就是铁剑刺槐杜陈风,我爷爷想请您过去喝一杯凉茶,喏,他就在对面的茶摊子上。”
杜老头至少已经二十年没听人叫过自己的这个名号了,不由得有些失神,回头一看,果然有一个身着一样白衣的老者在那边冲自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