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大炮学习的时候酒儿是很快乐的,虽说每日都要抽出几个时辰去练刀,但能经常听孙大炮讲些道与理,有时也掺杂着一些故事。虽说孙大炮有几次将酒儿骗的很惨,但每次与他坐而论道的时候总是能收获良多,酒儿总感觉那些道与理像是米饭一样,能将酒儿喂的饱饱的。米饭可以填饱肚子,听孙大炮讲道理却能够孕养心灵。
这一月酒儿已离开说书人,来到铁匠这里。
铁匠已有多时没烧过炉火,当酒儿走到老铁匠房间时却发现他正烧着通红的炉火。小酒儿看了炉火一眼,不知怎的竟被冷不防的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总觉得铁匠这次烧的火不对劲,连一丝暖气都感受不到。
铁匠这几年来都是教酒儿练刀,不再让他做那些奇怪的梦了,可今天又突然烧起了炉火,酒儿心中冒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铁匠见他已来了,便吩咐道:“过来,先让你做个美梦再说。”
小酒儿是知道逃不过这“美梦”的,他一声不吭的来到炉火旁的床榻,轻轻躺了上去:希望这美梦如我所愿。
风似狂歌雨骤停,入梦江南烟云里:
一家名为月光的酒馆中,时常浸溺着一位中年大叔。酒馆即热闹又冷清,热闹是因为酒馆的生意实在不错,而冷清则是因为,人虽多,但大都三两个聚在一起只喝酒也不吹牛,即使喝醉了,也从没有人发酒疯。
人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露天的月光酒馆中品美酒,赏月光,每到夜间月光洒下,总能让人回忆起世间最美好的往事。
坐在酒馆角落的中年大叔比平常人更安静,喝酒的人从未见他说过一句话。他时而痛饮,时而细尝,时而面带微笑,时而落下清澈的泪,他帅气的苍老的脸庞早已布满泪痕。
酒馆的老板娘常说:“他喝醉的时候肯定做了这世间最美好的梦,因为那时的他笑起来很迷人。”
那是十六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少年剑客陌白持一把巨阙斩天下不平。昔日欺男霸女的清风寨已被少年荡平,看着自己的成果少年露出微笑。就在此时少年顿感背后一凉,迎风袭来一缕牡丹花香和一柄剔骨小刀。面对偷袭剑客有些不屑,他握住背后的剑柄微微移动,挡住了那柄袭来的小刀。与此同时剑客的左手指尖凝聚着剑气,一指划向了偷袭者雪白的脖颈。
这一指的威力足已让偷袭者身首异处,偷袭者也是一惊匆忙中的一个甩头避开了这一击。指尖划过青丝将木簪连同头发齐齐削落,就连原本蒙在脸上的面巾也被剑气荡开。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少女吓了一跳,她愣愣的看着剑客,剑客也看着她似乎有些发呆。
少女哇的一下哭出声来:“你赔我头发!”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他遇到过无数的强敌,也杀过数不清的人,他从未败过。对剑客来说失败往往等于死亡。
但这一次他手中巨阙还未出鞘,便已失了手。
“听说你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剑客陌白,还以为你是个风流潇洒的美男子,没想到你却是个只会欺负女孩子的人渣。”
陌白笑了,他并非是个呆子:“我若现在不欺负你,以后恐怕再也欺负不了你了。”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怎么,难道你怕我武功超过你不成?”
“咦?不对。”少女似乎又在思索着什么,那样子不得不说不可爱。
“你是想先欺负我,然后再让我欺负你,你这人好坏的心思。”
少年笑着道:“你若是不想被我欺负,最好躲得远远的,否则...
自此名剑又多花香,花名为沁柠。
他们一起行走江湖,重剑快马。他还是那般遇不平则斩,只不过比起往昔更多了一份仁慈。
他们一起走过大江南北,赏过雪月风花。他可以为她上九天星辰揽月,她亦可以为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直到有一天她说:“不练剑了好吗?这天下闲事何其多,你一人管的过来吗?”
他却道:“若所有人都这般,那世道当如何?”
一语道破,少女不再过问,她选择无声的陪伴。美好的时光已过八载,直到那一天,沁柠疼痛难忍,如万蚁嗜心。
陌白辗转反侧,请了无数名医,最后得知沁柠这是中了苗疆的蛊毒。
他已知是谁下的好手,沁柠也知道这蛊毒必定是出自苗疆蛊王蛊道人之手。蛊道人行事不正,陌白多次坏他好事,他怎可能不还以颜色?
可奈何那蛊道人不仅蛊术出神入化,武功也臻至化境,就算陌白是天下第一剑客对上他也没有几分胜算。
她说道:“这一辈子我已满足,你可别为我犯傻。”
他道:“妻言,吾莫敢不遵。”
可怜已身怀六甲的沁柠每日还需受那万蚁嗜心之苦,陌白呆呆的望着疼痛难忍的妻子,却听她道:“不碍事的,我已习惯了。”
听闻此言陌白更加心痛难忍,一日他假借寻医之名远走他乡,只留下一名仆人照看沁柠。
他找上了蛊道人,就在那苗疆洞府。
他道:“解沁柠之蛊,汝言吾莫不遵。”
蛊道人呵呵笑道:“堂堂天下第一剑客,也有如此这般?要解此蛊甚易,跪之三叩首即可。”
陌白听闻毫不犹豫就在他即将下跪之际,一声突然而至:“不可,第一剑客怎可屈服于人!”
陌白闻言望去,居然是沁柠!他道:“你身体抱恙,怎可肆意走动!”
“我知道你定会找那蛊道人,你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不可受此辱!沁柠死不足惜!”
一旁的蛊道人阴笑道:“随你择之,不跪蛊莫能解。”
陌白笑道:“天下第一?英雄?吾妻不能佑,扰此虚名有何用!”说完陌白重重的跪了下去,叩首三声,声声震耳。
沁柠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懂得要他如此简直比要他的命更加难以忍受。她知道蛊道人要陌白如此定是要乱他道心,陌白身为天下第一剑客,靠的就是一颗无敌道心。如今却因为自己向蛊道人下跪,道心已破,本就略高陌白一筹的蛊道人更加胜券在握。蛊道人从一开始就是想要陌白的命的。
蛊道人见此拍手叫好:“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天下第一剑客,我蛊道人虽说名声不好,但说过的话却也是作数的。”说完蛊道人拿出一枚蛊钟将蛊钟内的蛊虫杀死,如此便算解蛊了。
蛊道人接着道:“听闻剑客陌白的剑术冠绝天下,但内功却稍显不足,但其有过多次以下击上的战绩全凭无敌剑心,如今你剑心已破取你命如探囊取物也。”
话音刚落蛊道人已凝聚真气全力一掌击向陌白,陌白拔出巨阙迎战。掌剑相对,那把伴随陌白征战多年的巨阙迎声而断。果然,陌白失了无敌心,再无不败剑意。
剑断,陌白也深受重伤,蛊道人的内力深厚无比,陌白的脏腹已深受其创。
蛊道人见此狂笑不已:“陌白啊陌白,你已死到临头我也不想让你做个糊涂鬼,实话告诉你把,其实你视之如命的沁柠只不过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而已,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要你死,哈哈哈哈。”
陌白闻言没有说话,他已不想说什么,只要沁柠能好好的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他只有呆呆的望着沁柠。
沁柠那双装有漫天星辰的眼眸已变的空乏如洞,直至有泪水落下,她十分坚定的摇着头:“我没有,我不是,我真的不想害你。”
陌白笑了,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柔,温柔得如同春日里得暖阳:“傻丫头,我闯荡江湖那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别忘了你还带着我们的孩子。”
沁柠的眼泪戛然而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呆呆的说着:“我没法面对你,也没法面对我们的孩子,我只想解脱。”说完沁柠竟然拔出腰刀抹脖自杀。
“不!!!”望着白衣染鲜红,陌白发出了这样一声怒吼。“蛊道人,我要你死!“
“哈哈哈哈,笑话,就凭你手上的断剑吗?”
陌白没有说话,一个悲痛到极致的人绝不会说太多的话,他紧紧的握住那柄短到几乎只剩下剑柄的断剑。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剑虽断,剑意却步步登天。他每走一步手中剑气便聚集一分直到九步之后,陌白已入天剑之境。那是从未有人达到得剑道巅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胆破的蛊道人,只手举起断剑。
“殇!”他说出了这个字后,手中断剑力劈而下,蛊道人下意识的要去挡却发现自己根本生不出挡住这一剑的念头!
蛊道人死后,剑客并没有感到多痛快。他只是默默的走到沁柠的身边:“昔日你最爱牡丹,今日你所葬之地,我必让那牡丹香飘四野。”
花陨剑折。
江湖之中再也没了天下第一剑客陌白的消息,却多了一名整日混迹酒馆的邋遢大叔。
大叔爱喝酒,每到酒馆必醉,照老板娘的话来说大叔本不可能喝醉的,只不过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叔定有着必醉的理由,想必只有喝醉时才能借着月光回忆起牡丹花开前沁出的朦胧香气。
每到酒馆大叔只会找到一个最偏僻的角落,于月下独酌,他不会想起轻剑快马的风流往事,只会默默挂念着清风寨前那缕悠扬的牡丹花香。
倘若你以一壶美酒相敬之,他不一定会一诉衷肠,但他一定会与你一醉方休。
倘若你一定要问,他定会苦笑:“听说爱情曾来过。”
梦醒,小酒儿如身临其境般做完了这个让人痛苦的梦,当铁匠问他时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答道:“听说爱情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