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墨然,我决定追你了!”
顾笙深思了半天,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就像简单地在说“这个钻戒我买了”。他的话一出口,尹墨然像吞了几头大象一样怔在原地。
他躺回椅子上,转一圈,说:“这样,别人就不会说你高攀我了。我高攀你总行了吧?”
尹墨然真是不懂这个男人清奇的脑回路,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想事情怎么这般幼稚?她原本还想尊他一声顾总,这会儿只想教育教育他。
“不行!”尹墨然擦把眼泪,猛地站起来,干干脆脆地回答。
“为什么啊?”顾笙立起身,急切追问。
“因为,”尹墨然走到他桌前,双手正义凛然地扶着桌角,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喜欢你追我!并且,你这种歪主意打哪儿想出来的?你还嫌带给我的风言风语不够多吗?”
“别人说你高攀我,无非是觉得我有钱有貌有地位,而你死乞白赖,这严重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我去跟所有人证明是我非得缠着你,挽回你的自尊心。这个逻辑没毛病啊?”
顾笙挥舞着手中那只钢笔,像在做演讲一样,有条不紊地阐述着他的绝妙想法。
听上去好像是那么回事,尹墨然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竟然找不到反击漏洞,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见尹墨然没说话,顾笙继续吐露心迹:“因为我,你受了这些非议,还在我办公室委屈大哭,我总得做点什么补偿你吧?”
呵,竟然还知道愧疚!尹墨然双手抱胸,无奈地叹口气:“因你而遭非议的人多得是呢,比如那个十八线明星、主播美女,还有什么热店的长腿女郎,不差我一个,你补偿得过来吗?”
“又是这些无聊八卦!你们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风流滥情,而我哥哥却年轻有为又多金专一啊?”顾笙突然激动起来。即使像尹墨然这么不八卦的职员,也多多少少听过这样的议论。
卿商集团长子顾琰海归回来后,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卿商集团董事会主席,分管旗下六家公司,无一不风生水起,建树惊人。
他为人正派,作风谨慎,二十四岁便听从父亲顾千长的安排,与翰利集团独生女白琴澜联姻,举办了一场奢华无比的婚礼。顾琰与白琴澜的结合,被铺天盖地的媒体美誉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此后,两大集团携手发展,杀伤力倍增,重塑行业版图,因而成为业内声威赫赫的两大财团。顾千长更是在多个场合强调过:联姻是加强商业影响力的最佳途径。
父母希望他品学兼优,他就品学兼优。父母希望他继承家业,他就继承家业。父母希望他联姻,他就联姻。顾琰是中国式父母所期望的优秀儿女典型,而相形见绌的便是卿商集团二公子顾笙。
他新西兰留学两年便弃学,转而师从澳大利亚摄影师学习摄影,其后有远赴印度、尼泊尔、喜马拉雅等地说要成为藏传佛教信徒,彻底回国后,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经常出入是非之地,惹出一堆绯闻。
他离经叛道的经历,构成了众人眼中褒贬不一、参差不齐的底色。对于尹墨然来说,那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谈,或者说无干无系的社会新闻。她此前跟他也不认识,说是特别讨厌他,倒不如说她讨厌花心的男人,她不喜看到女人深受其害。
妈妈经常在饭桌上跟她说:“男人的本质就是花心的,你为他生了孩子,依旧兜不住他的花花肠子。所以,墨然你一定要自立自强,靠自己,不要靠男人。”
妈妈说起那些话的时候,眼神深处似乎总有一个抹不掉的影子。即使与尹墨然相依为命多年,她也未曾忘却那个影子。
待尹墨然稍谙世事,问她:“妈妈,别人都有爸爸,我的爸爸呢?”
妈妈总是勃然大怒:“以后不准问这个问题,你记住,你没有爸爸!”
她和妈妈的家在成都一个叫曲泉的老旧居民区里,枝繁叶茂的树很多,七穿八绕的巷弄很是热闹。曲泉居民区的人活得悠闲,常常围坐在大树底下打牌、下棋、喝茶,聊家长里短。
尹墨然最喜欢的是爱戴红帽子的马阿婆,她在曲泉居民区生活了四十来年,碰到放学回家的尹墨然,就喜欢逗逗她,也会给她一些好吃的,谁家的喜糖或女儿买的曲奇饼干。有时,也会摸着她的脸惋惜道:“多可爱的一个孩子!爸爸怎么舍得那么狠心?”
尹墨然不喜欢花心的男人,这一点,她坚决不会改变。
她的思绪还在爸爸的狠心里游离,顾笙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承认,我是没有我哥哥顾琰那么优秀,但我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
他的视线停留在桌角那幅相框上。尹墨然斜着身子瞟了一眼。那是一张四口之家的全家福。年轻的顾千长和面容和善的顾太太拥抱两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想必是年幼的顾琰和顾笙。
“但我也习惯了。成为顾家的孩子,就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我的人生我自己再怎么珍惜,在别人的眼中,就是一则消遣的娱乐新闻。”
顾笙说得很动情,脸上罕见的凝重感,让尹墨然有点心虚。
“也没有啦!喜欢跟美女约会是你的事情,你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嘛!”尹墨然安慰道。
“谁喜欢跟美女约会啦?这些小道消息你还信?”顾笙气得横眉竖眼。
“就算再无良的媒体,也不会凭空捕风捉影啊。”尹墨然话锋一转:“所以,拜托你不要无端给我制造绯闻!”
“嘿!就冲你不想被追这一点,我还就喜欢跟你炒绯闻了!”顾笙把钢笔往桌上一丢,不耐烦地说:“你不用再劝我,追不追你是我的事,我自己作主!你给我坐回去,现在,我是你的领导!”
尹墨然一会怒目圆瞪,一会挤眉弄眼,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把一肚子气话活生生给咽了回去。
“听沙部长说,你做事细致认真,学习能力强,文笔功底也不错,所以派你下周一陪我去龟仙山考察项目?”
顾笙收敛起他那毛头小子般落拓不羁的一面,正襟危坐在皮转椅上,开始一本正经跟尹墨然聊工作。
切换角色如此之快,让尹墨然措手不及。她也迅速拿出尽职尽责的职员态度,开始汇报她提前收集的项目资料,以便顾总对项目情况有个大致了解。
原先在企划部的工作不紧不慢,尹墨然很少出差,下班后有大把时间练练瑜伽、看看书、侍弄侍弄花草。来新部门一周后,就被沙女士安排要远赴几千公里外的龟仙山出差。
倒不是因为顾笙口中那些冠冕堂皇的职场溢美之词,而是因为她已婚,她有要接送的孩子,她孩子每晚九点都必须听着她讲的故事才能睡着觉。当然,这是她从平日大家的闲聊中推断出来的。
对项目的初次考察,只需要派人跟随去收集收集资料、做做记录,这种没有技术含量却需要长途奔波的工作,当然应由单身未婚育无家无室的新人尹墨然接任。
尹墨然不愿意承认,她其实羡慕沙女士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有可以去努力照顾付出的家人。她从来不知道,拥有一个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没有离散、不会分崩离析的家是什么感觉。
妈妈为了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做了一个错的选择,终生活在那个男人从未出现的阴影中。
而她尹墨然,受过高等教育,拥有自立能力,清楚自己要什么,无论如何,她不会让自己选错。为此,她空窗多年,无怨无悔。
而顾笙,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左看右看上下看,他都是在情感上千万不能靠近的那个错误选择。
要和我炒绯闻,他是疯了吗?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尹墨然特别想把溪晓晓约出来聊聊,给她发简讯,无人回复。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尹墨然决定直接到九楼去找她。
熟悉的前台、熟悉的书架、熟悉的文化照片墙上还有她和溪晓晓在年会上对唱的场景,她想给溪晓晓一个惊喜,就蹑手蹑脚从企划部办公室后门进入。
她一径走到溪晓晓办公桌,却发现她的座位空了。她的蓝色U形抱枕、尹墨然送给她的网红款皇冠白色水杯都一并不见了。
尹墨然有点慌,她不知道她不在的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随便抓一个企划部的同事问问,出去用餐的同事们却都还没返回来。
打溪晓晓电话,没人接。发视频电话,没人接。尹墨然已经无心吃饭,她就坐在溪晓晓的位置上,一直等,一直等。
终于,回来了一位尹墨然没见过的男同事。她也顾不上认识不认识了,直接问他:“你知道溪晓晓去哪儿了吗?”
“溪晓晓啊,她辞职了,昨天上最后一天班。”
尹墨然的脑子里轰然炸响一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