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重复一个梦。
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秦琦看见前方有一对男女身着飘逸的古装,脸庞不知怎的就是看不清了,但是男子那撕心裂肺的悲伤以及了无生意的绝望,却直戳中秦琦的心,让她的心脏跟着疼,跟着痛。
这重复的梦境,熟悉的场景,而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旁观。但再即便同样的内容不管重复几遍,秦琦每每见到就忍不住跟着他们悲伤。
男子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儿,脸抵在她的脸上。虽然有点狗血,但是老天真的给了这二人一阵倾盆大雨,撒开了浇盖在这对苦命鸳鸯的身上。
雨点连成线,不停地在他们身上砸着,砸着……
最终,男子抱着怀里的女子走进了更远处的雨里,然后越走越远,远到……
“靠,这都是什么狗血剧情!”
走远到秦琦猛然醒来,她翻身看床头柜上的时钟,那根万恶的指针正指向了死亡数字“9”,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先给了自己两巴掌。
不过她并没有真的给自己两巴掌,她心疼自己,所以没有扇起来。
完了完了,上班迟到,全勤不保,还有老妈那堪比唐僧念经的唠叨。这一切令秦琦马上腾空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上班去。
刚锁上家门,她便听见电梯里一阵声声的催促。秦琦赶紧跑过去搭乘,在门口乍一看,竟全员不识,她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什么时候楼里来了这么多生面孔?
但她心知电梯难等,便匆匆而进。说来也怪,电梯里的灯光还有些灰暗。不过,秦琦还未多疑虑,身后就有一名女子将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沉声说道:
“站稳了!”
随着女子的尾音,电梯门关闭,而秦琦开始意识到电梯在骤降。
她的余光这才看到电梯四周竟是空空荡荡,毫无遮挡的,只剩脚下这块铁皮!
慌忙之中,秦琦双手紧紧揪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衣服,害怕得将头抵在他背上,想以此来控制自己的平衡……
陷入一片漆黑。
等秦琦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一辆公共汽车结构式的车上,而车子正在匀速前行。
“我们……?”
秦琦环顾四周,发现刚刚电梯里站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女子也在车上,还有被自己紧紧抓住衣服的男子。
想必,这车上的众人也都是同在电梯里的那群。
可是……大家怎么都没有受伤?
“因为你们都死了。”
一道女声解答了秦琦心中的疑惑,秦琦抬头一看,是那名电梯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子。
“死,死了……怎么回事?”
秦琦有点吃惊,也顾不上那名回答自己心中所问的女子是怎么听见自己在心里问出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死讯难以接受,但是看见这辆车上的人身上都全无伤口,她怎么也得相信这个死了的事实,总不能是出现了什么奇迹吧?
毕竟,在高层坠落的电梯里幸存是多么的不可能。
车上的一名中年妇人突然崩溃扑倒在地,她不愿接受这个现实。而她身旁的一名男子本能地去拉扶她,虽然其实他心里也只剩无奈。
此生还有好多事,未做啊……
车子匀速前进着,而秦琦发着呆,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知道自己死亡的消息,该有多么的悲伤。
与满车悲伤不甘、悔恨癫狂的乘客们不同,车上还有个气氛很平静的异类,他就坐在秦琦前面,那名乘客正是电梯里站在秦琦前面的男子。
说来也怪,他正若无其事地拿着拍立得在拍照,还拍得起劲,不断地扭动身躯找不同角度来拍。他看到秦琦在看着自己,便礼貌地询问她要不要拍一张,说拍下的照片是可以送到家人的手上的。
秦琦犹豫了一番,听到可以送到家人手上,她就心动了。忍不住伸手接过相机,自拍了一张。
“你确定要送出这张照片?你想你的母亲也来陪你吗?”
那名电梯里站在秦琦身后的女子出声制止了秦琦,并给了拍照男的脑袋一下重击,让他头晕目眩,重新做人。
“为什么…”不呢?
秦琦话未说完,眼前便浮现了母亲手握自己的这张照片,坐倒在地哭泣不止的画面。这也是当初母亲接到外公逝世消息的电话后,深深刻印在秦琦心上的画面。
但是,这名女子究竟是谁?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但是想问你们去向何处的话,就不必问了,你等等一到便知。”
此时秦琦才能分出一丝神志来来打量这名女子,她的衣着打扮相当不错,成套的白色西装显得她特别干练。
这名女子好像知道得很多的样子,那她大概就是在阎王府里当牛头马面之类的差职吧,姑且就称之为“牛头女”~
“喂喂喂,你可不要喊我牛头或马面之类的,这样我就会:很!不!高!兴!”
女子似乎能够听到秦琦在心里随意地为自己定下称呼,她食指在空中点了点,眼神里带着警告。
“我叫刘怡,你可以唤我一声六姨,照我这岁数,你不吃亏。”事实上,就算叫她六姑奶奶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闻言秦琦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她在心里缓缓默念:沙?雕?
茫茫星辰,夜色之下。
车子行驶在这一片宁静的迷雾中,而车上却是一片鬼哭狼嚎。
突然,匀速行驶的车子一个急刹,秦琦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地摔了一下。坐好好身子后,她看到车窗外的迷雾渐渐散开,露出了迫使车子停下的原因——是一名男子稳稳地站在车前。
原来是个碰瓷的!
他一身黛蓝纱单袍,腰上玉佩雕刻着一个秦琦虽然自觉自己有点文化但却还是看不懂的字。而那系带随风微微在空中飘扬,就好似在与自己招手道好。
不对!这句是秦琦瞎想的,那系带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男子抬起深邃的眼眸,轻轻扫过一眼,却让秦琦有种他是穿过那层车窗玻璃在看着自己的错觉。
她微微摇头,那该是……错觉吧。
“这位客官,要上车吗?”
牛头六姨随口招呼着,她见到来人的面孔后并没有一丝意外,就好像她早已料到事情的走向是如此一样。
男子一言不发,默默上了车,面无波澜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他单独坐在单排靠窗的位置,似乎注意到了秦琦炽热的注视,便转眸朝她看去一眼,而后理了理衣角,再没有任何其余的动作,闭目养神。
偷看人家被他发现了,秦琦耸肩吐了吐小舌头,也不再将视线紧贴着那名男子。
“都几千年了,现在终于舍得来了。”
牛头六姨看着此情此景,像是自顾自地说着:
“这样也好。”
一切总要有所了结,也好。
待到车子行至“忘世之川”,刘怡让车上的人都下去。秦琦看刚刚那名半途上车的男子以及热衷拍照的男子都未动身,她虽然有一丝丝疑惑,但也不敢忤逆身为牛头六姨的命令,便也要随着众人下车。
不料刘怡却上前拦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下。”
“啊?”
她生前也没做什么坏事啊?怎么还被扣下了?别看她一路上很淡定的样子,其实她也赶着投胎啊!
秦琦疑惑地看着刘怡,但并没有再动作下车,而是回到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乖乖等待。
车上就只剩下刘怡、秦琦、热衷拍照男和那闭着眼从头到尾都没动作、仿佛周围空无一物的男子。
于是,载着这四人的无人驾驶的车一路开到了“忘世巅”。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远远的就听见一群不明生物在喊着,什么叫做夹道欢迎?秦琦想:大概就是形容现在这个场景了。
真正的牛头马面们眼里闪着光站在忘世巅门口,两手出奇的有节奏地鼓掌着,嘴里还念着二十年前才流行说的欢迎词……
“我们不是牛头马面!”牛头一号愤怒地说道。
“可恶,不要叫我们牛头马面!”牛头二号愤怒地说道。
“我的脸哪有像马那么长?!!”牛头三号愤怒地说道。
马面们听到最后这一句,顿时不高兴了起来,拜托,他们也不喜欢总是和那些蠢牛头捆绑在一起啊!
于是马面们愤怒地和牛头们打了起来,场面一度控制不住,眼看就要被战火波及到,六姨与拍照男赶紧带着秦琦和男子离开了这个弥漫着“硝烟”的战场。
“你们俩自己挑一间房住下吧。”
刘怡说完后,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懵的秦琦不知所措。
她余光瞧见六姨和拍照男都走了,可一旁那名沉默的男子还屹立不动。
不管他了,秦琦新奇地环顾四周,随意挑了一间房进去。
没想到房内的一切摆设,皆是古香古色之氛。
房外,男子没有犹豫,径直走向秦琦的隔壁房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秦琦。”
秦琦一只脚刚踏入房间,突然想起自己和那名男子也算是同期了,于是便想和他套套近乎,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男子踏入房门的脚步一顿,侧首见她从自己的房中探出头来向他自报姓名。
“琴棋?”
男子低头念了一遍秦琦的名字,随后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书画,舒展的舒,化解的化。”
“啊?你真叫舒化?”
一听此名,就觉得这名男子是在耍她,于是秦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诶?你俩是新来的吧?还什么都不懂呢吧?来来来,让前辈我来给你们讲解讲解!”
此时,一名一脸“我就是痞子”样貌的男子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看到今天有秦琦和舒化两位新人来,他甚是欢喜,激动得冲了过来。
天知道这里有多久没来新的人了,这日子怪闷的!
“赵喜庆,你能不能别这么抽风!”
与“我就是痞子”男的赵喜庆相比,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男子就显得稳重了许多,他出声将冲到秦琦舒化二人面前的痞子男拉回正轨。
“这不是来了新伙伴高兴嘛,王建国,你能不能别老怼我!”
转眼间,赵喜庆与王建国二人便站在了秦琦舒化的面前。
月有阴晴圆缺,世人也有残缺,但是有些人却残缺得特别。这种残缺,不是身体上的残缺,而是精神上的残缺。
人,有情欲,缺者,死后将被带到这世外之世,忘世之川上的忘世巅。
残情缺欲者可以在忘世巅选择一个房间作为他们的落脚点,忘世巅的最中心处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大概有到秦琦的胸口高,而这些房间的布局其实是绕着这块石头围成一个圈,每间房到石头的距离都是等距的。
这块石头叫做“原本石”,每个残情缺欲者都可以在这块石头上选择一个“任务”,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他们可能能够有所感悟,从而获得自己所残缺的七情六欲。
任务的难易程度不一,可以单独去完成任务,也可以和他人一起。没有完成任务的,或者任务失败的人,就会永远留在这个任务的世界里直到死亡。
而死亡后又会回到忘世巅,然后他们需要再次选择任务,直到完成任务。然而即便是完成了任务却没有补全自己的七情六欲,那么他们回到忘世巅后又要选择新的任务去完成。
如此反复不休,虽然照此看来这些人仿佛获得了永生,却不知对他们来说,这并非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延续,而是永生永世的精神折磨。
“这么说来,我们身处忘世巅,是因为我们都是残情缺欲者?那么……”
秦琦不敢有多大幅度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冰川舒化,转而向赵喜庆和王建国发问道:
“那你们缺什么?”
七情六欲,
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六欲:眼、耳、鼻、舌、身、意。
“你猜?”
“佛曰:不可说。”
赵喜庆与王建国同时回避了秦琦的问题,他们是不会轻易地说出自己是母胎SOLO这个大事实的,所以一致摇头,逃避回答。
想到要通过完成任务来找回自己残缺的情欲,秦琦便好奇地走向“原本石”,想看看都有什么样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