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阳夜话93
冬天里吃羊肉总是件高兴的事，虽然说有些小小的奢侈，于是阿呆知道了水生羊肉店。水生是吴县人，大概姓陈，个子不高，长相不丑，看着是个挺精明的人，借着藏书羊肉的名头，在小镇开羊肉店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年尚未结婚的小伙子，如今已是个半老头矣。水生羊肉着实不赖，得益于选用的羊都是苏北羊，每天天不亮就去郊外集市挑选壮硕肥羊，自己宰杀，料理得干净。藏书煮羊，自有秘法，肉嫩不膻，用上面装了玻璃的大匣子，一方方排列着，剔骨羊肉、羊杂、羊肚、羊脚、羊头杂碎肉诸般，既醒目又卫生，便于食客挑选，配上自己做的辣酱种种，加上有生意头脑，肯吃苦，兼做汤面、米饭、米酒，炒个菜，配个汤，花样不少。那些年同事间联络感情，摆酒请客过于隆重，一日劳作下来，相约切盘羊肉、羊杂，炒几个菜蔬，来上桶米酒，喝上几碗，随后可选米饭、汤面垫饥，所费不多，经济实惠，倒是个好去处。店中食客不乏做小本生意的兼作议事、为人调停纠纷的方便说事之类，加上戥称份量足，用羊骨熬就的汤油头浓，回头客越来越多。虽说店面不大，不过四、五张四方桌，十几条板凳，却不像别处小店的油腻邋遢，桌明几净，碟子里碎青蒜、红辣酱，干干净净的筷笼和酱油、香醋瓶，看着就欢喜，生意自然兴隆，获利颇丰，劝他把店开大，他笑笑说招呼不过来。后来水生结婚了，带着媳妇一起过来开店，水生娘子长得不难看，一笑就迷眼，手脚利索，一口吴侬软语，挺旺夫的样子，租的店面加层搁楼，就住在上面，忒节俭了些，不过有媳妇帮衬，生意益发得好。水生一般七八月来小镇开店营业（旧时春夏不食羊肉），做到春节前夕关店回去，不到半年时间，每次开店老食客都会互相传个消息，待到小鎮人时兴全年都吃羊肉，水生便将孩子交父母照料，与媳妇常租了房子全年营业了。后来单位搬迁，离得远了，去的次数少了，再后来赶上小镇大拆大建，于是水生羊肉店便时常转移地点，不过店面都不大，最近几年固定在东菜场附近，据说是长租的店面，亦不大，只是后面有间住房了，老食客依旧往那里赶，图得就是相识的老味道。水生羊肉店开了这么多年，店名不曾见过招牌，尽在食客的口口相传之中，后来经人劝说，在门口写了“水生羊肉”四个字，算是正了名。每夜深，虽还有些零零星星的生意，一边招呼，一边水生自已就弄俩羊脚羊杂，就着喝二盅老白干，他不喝米酒，嫌弃味寡，水生娘子就忙着切点羊血、豆腐，放几个磨茹片，合着水灵灵的菠菜烧碗汤，饭吃得香甜。
这个小店，朴朴实实，现在也开得挻发落，只是水生和娘子有些老了，精气神不如当年，显得有点慵懒，连带着桌椅板凳也似乎油腻起来，竟让人找不到昔日熟悉的味道、干净清爽的感觉来，退休的老食客不信可以去看看。
暨阳夜话92
今日小区有人结婚，郎才女貌天赐之合不说，只瞅着男方父母喜笑颜开的神情，阿呆心底却冒出一团疑惑，这婚姻是个人的家庭的家族的？隐隐的不安却提示，根底怕是家族的可能性大，莫说恋爱自由，过的程序老印记颇深。易经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一男一女组合家庭，形成社会细胞，多半是以今猜古，母系社会“知其母不知其父”何解？父系社会“一夫多妻嫡庶之争”又作何解？又想媒妁之言婚姻走的六礼流程，一、纳采（男方遣使到女方去求婚）。二、问名（女方许婚之后，再问求婚的是哪一位姑娘？）。三、纳吉（女方允诺许婚的姑娘后，男方归卜得吉，再使告女方）。四、纳征（婚姻聘礼，可见买卖婚姻的实质。五、请期（定吉日。吉日系男方所定，三请于女方，女方不肯定，然后告之）。六、亲迎（新郎到女方。执雁而入，揖让升堂，女父执新娘手，交予新郎。新娘升车，新郎亲为之御，后新娘改为喜轿，新郎改为骑马。把个新娘娶进门，全是双方家族作主，与新人何涉？至于新娘入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尔后大开婚宴，共牢而食，合卺而酳，送入洞房了事，交合生娃。生儿才是关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把离婚“七出”首条列为“无子”，完全把婚姻作为家族的事来看待，亦不知“门当户对”作为“合男女”的考量标准，甚至有“指腹为婚”的恶习，使世间那有恋爱的说法。
婚龄的二七二八，恐怕是源于“男十六而精通，女十四而能化”的说法，盖系用第二性征发育程度来衡量，更多的怕是人口生产家族扩大的考量。其实儒家是主张三十而娶，二十而嫁的，（周官）媒氏说：“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便是证据，看来现代晚婚晚育不是没有根据的。个人的天性，恐怕愿意把**与婚姻分开的，前者是精神的，后者是现实（物质）的，民间传说仙女下凡多半寄附这种天性，通奸与卖淫或用秘密或用公开方式与婚姻对抗，成为人们八卦津津乐道的话题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现代因女子在产育后代上，较男子所负责任更重，给予更多保护情有可原，女权运动的兴起，解决了女子的经济地位，在婚姻上有一争的能力，合男女上的自择自选才有可能。但爱情持久保有很难，故有婚姻是爱情坟墓之说，皆因人之天性之故，至于婚姻之宽进严出还是严进宽出，实在让律法为难，以婚姻为攀援图富贵旧习那是短期可以易俗的。至于小和尚约会小尼姑历来也未必没有，所以大可作为热闹去看娶妻嫁夫，有一份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便是了。
暨阳夜话91
现代战争很多是羞刀难入鞘的面子战争，那一次不是对世态炎凉人心点滴的阐述？
“某，你为什么要打仗？”无数有洁癖的和平卫士问。
“某，只是为了逗人开心”开战决定者理直气壮回答。
为哄人开心而打仗，颇有中国烽火戏诸侯的韵味，只是欺负弱者是人骨子里的本能，与斯文有悖，不太好公开场面卖力宣扬，另一方面，决定开战之人，亦是资本、利益豢养的代言人，若不知讨好主子，权力欲望如何实现，故实话实说却常被视若笑话，其实这才是晴天里的一个霹雳，能让人明白许多的道理，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何尚不是利益的表述。时局的动荡，国事的败坏，总要转移关注的视线，战争恰恰是最佳形式，殖民地收益、军火的交易，这些得以加分的政治选项，让政客如何不爱它？况且视他国男为奴女作婢，身价自高。单纯地武力优胜时代以大面积的世界大战为代表，资本的投机在大杀器武备发明之后，向贩卖战争转型，战争消耗补充能力被誉为另一种战争，所以后勤保障形成新军力的标志，包括核威摄力在内。大体人间正气无非“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教人要勇教人不贪利，取之于自然可以得温饱，取之于人则可图富贵，这个道理已经被历史反复证明，靠武力剥削他人向靠智力剥削团体（国家慨念）外的人转化，已经是眼前的现实，武力退充后盾。李广嗜箭绝不言利故艺高，吕不韦贾人不贾货而获大利，孰优孰劣，难以置评，倒是班超出使西域，持节牧羊，谁也不能责难，若是顺途夹带私货贩卖，恐怕必千夫所指。若论战贩，美国建国虽短，平均起来每年皆要在别国打上几仗，以利售卖军火，渐渐形成部曲（仆从），爱和平癖人的反战责难，多少让其理亏，却不能让他心虚，唯有以战对战，吃亏思痛，或者能不打或少打仗，心平气和地来谈互助共赢。
孔子作《春秋》，上推二百四十年，分作三期，曰乱世、升平、太平期，后人依此提出小康、大同社会，并附上所谓宁作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叹息，大同是什么，基本孤、独、鳏、寡有供养，生、老、病、死有依靠。人类的联合有无分彼此，通力合作的形式，也有附加条件，分出界限的形式，不幸的是采用了后一种形式，持强凌弱成为公理，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虽然留下余地，讲些道德公德，但依情理推，这条路根本就通不住世界大同，无非是物质极大丰富，人人得以生活小康，贫富差距不那么明显罢了，干戈或可停止，等级依然存在，治者的权力，无论政治经济，用“公仆”两字岂能含糊过去，以此敢想人人平等乎？即便有少数开明者，肯呼吁为被治者谋福利，椽木求魚徒惹晒笑一番，事实上决不容有这种事发生。很佩服国人有土豪劣绅一词，经济活动一日不停，产生土豪的土壤便存在，尽管把土豪看成是成功人士，进入绅士行列光宗耀祖，但一个劣字讲究得锋利，不肯行善皆为劣。打土豪分田地是为均贫富，驱劣绅专门运动好像被大众忘记了，诚为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