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农民工进城,直接的后果是逼得妇孺老人承担繁重的农活,留守儿童的抚养教育落在老人身上,实在让人汗颜,尊老爱幼的传统几乎荡然无存,可也不得不承认用农民工这着棋子走活了中国经济大局,能设计这一招者确实有颗玲珑心,引发出每年春节里浩荡返乡的人潮汹涌澎湃,才勘勘把农村打回历史的原形。梁山是依靠收过路费为生暴力的吃饭财政,那里需要靠土里刨食来度日子,倒盼着攻城掠府抢些钱财粮沫过快活日子,比之后世高速收费疑有牛嚼牡丹的嫌疑,糟蹋了初时的善政。滿寨子的小啰啰们那里会居安思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日子久了,对农耕之事渐渐起了怠慢之心,连菜园子张清也转行后世的寿光蔬菜勾当,浑沒有以粮为纲的紧迫感,宋押司又不肯出台勤练兵广积粮缓招安一类的政策,奈何奈何。强盗窝里民政终究沒有举重若轻的能人,看水浒,让每个有过少年心性的人,都能在众好汉身上看到自己。无论命运如何不公,依然执戈走天涯,倚门是少年。梁山是山河阳亦是山,山上自然有树,归有光家的枇杷树山上有之,邓颖超家院子里的海棠树亦有之,苏轼为其父守丧时种下的千棵松树山上更有之,林涛起伏间依稀有杀伐声,水浒传就在这涛声里起伏,可又有谁在好汉们的梦中对镜梳妆?念着谁在红尘中磨勘得两鬓如霜?为谁撕裂开滿天雾霾露出一缕阳光?谁又在惦记着山间新笋那份清香?据说明末清初的大文学家金圣叹因为文字狱而被判处死刑,在行刑前,他要求见儿子立遗嘱。官差把他的儿子带来,他伏在儿子耳边只说了一句话: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的味道!可惜施奈庵却沒有这份豁达。至于俺们,若能在忙完了一天的人情世故,借着窗外斑斓的霓虹灯,给自己沏一壶好茶,读几章水浒,在鋼筋水泥的包围之中,允许我们用些许无人打扰的时光,偶尔依偎着山的香气,放逐自己在春日丛林间飞舞,给自己足够的爱和安慰足矣。不如此能如何?河阳山下恬庒古街青石板小巷上,商风周雨,秦时明月,唐韵宋律,俱成了一个浅浅的印记,江南雨清洗石板的浊水被酿成浓浓墨汁,施奈庵用它写就水浒让我们迷失。水浒传让很多人找到了精神支柱,这是施奈庵先生的一点善念,忠义作为道德的补偿,不过是深藏于内心的文化自尊的表露而已。西风从河阳山下的丘陵上掠过,起伏的田野在静穆的沉睡,青蛙不知疲倦的叫声,也无法将它从睡梦中闹醒。抬头远望闪烁的星空,那墨色的天鹅绒一直沿伸至大地与苍穹衔接的远方,黑暗中,有无数星星正在散发着亮光,闪着磷色的光辉,后人以什么立场来评价施奈庵是对是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义对我们真的很关键。战争是人类一种惊人的浪费行为,强盗却是穷人的谋生之术,亊情有时候就是如此,你不想打仗,但你却必须依靠战争。如果你选择了战争,你可能会付出代价,但是如果选择做强盗,你会预期有更大的收获,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如何选择的,但施先生例外,竭尽全力为一种强大的价值观念鼓与吹,成功就在其间了,于是对于家族、对于君主、对于国家、对于种族、对于文明的忠义,毫无疑问,都是高于生命意义的存在,只是后世从朝鲜半岛战俘营中回国的被俘军人,那种哭不出来的痛苦里,又有谁能拿得出管用的主意?可惜读者陷进了施先生用文字编织出的一个幻梦之中,只是这个幻梦,与立身养命的社会根本不同,从空气之中也能嗅出若干不同气息。梁山面临的不是军事上的压力,而是政治上和财政上的压力,后世朝鲜半岛上至今也仍是政治和财政上的窘迫,甭说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沒人算计你,若注意俺们的孩子穿着洋装,吃着西餐,过着夷节,这才是我们的忧患。
太阳刚刚从河阳山露出脸不久,强烈的金光洒满了凤凰湖水面,蔚蓝色的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一个静谧的早晨,在这个早上探讨朝庭的功名和强盗的功名是极荒诞的事,梁山的好汉们终究逃不出招安的魔咒,这是施奈庵心迹的归宿。一部水浒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倒象是天兵天将下凡与官兵打仗一般,可终究在与方腊的农民起义军交手中损兵折将,想明白这一点由不得人偷笑一番,施先生也要找一些看上去有理由的段子安慰自已不是?这种安慰后世有人直觉的感受到了危险,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种危险究竟有多大,但守财奴眼中的金、银、铜、钞皆是有用之物,至于世间真正的有用之物粮食与绢布等等却末必肯极度重视便是佐证,民间以黄大仙畏狐狸,却不敢得罪小吏如豺狼,奈何之。宋朝的和尚度碟是要化钱办理的,不是你信仰佛祖便可以自发取得的,于是佛合菩萨罗汉们在信仰的殿堂里睁着眼睛看东土众生在红尘中缴费朝拜,着实有趣,而家乡观念特重的三清们却不肯跨出国门救众生,无量天尊,施先生却让公胜孙去雲游?宋朝文人手中所执或是扇子,或是如意、拂尘之类,鲜有佩剑的士,也是,终然夫子倡六艺,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硬要在腰间佩上一把长剑,显示自己文武双全多少有些滑稽,潜意识里施奈庵把剑视作样子货,做场面用的,故梁山众好汉唯入雲龙公胜孙拿柄剑作法术,再没有人用剑作兵刃,浑沒有后世金庸先生把剑抬举到君子的高度,用读金庸武俠的心得看水浒,犹如隔靴挠痒沒有用处。俺几十年里也确实见了不少几位视官场场面甚重的人,若说它是陋习,莫如说是身价,不象小民释放情绪,场面释放的是信息,梁山好汉排列座位便是如此,犹如后世领导走路的先后、座席的左右都是一脉派生而来,文案所要考量的,便是这信息披露环节中的种种细节,务必杜绝疵漏,每每看这些,总在一个好官员中寻觅政治家的潜质里犹豫,而旁听若干滿是禅机的说教,看似漫不着边际实则互相刺探的话,竟让俺时时心惊,心惊之余,却又恶作剧地想,若是現场直播当如何,若是水泊梁山排列座席面对一片照相机摄像头该多好。看到纯朴憨厚被宋大哥毒死的李逵,突然就很怀念俺们早些年朴素的阶级感情,大家在山凹的军营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忽然老人家逝世,整个天似乎都塌下来,不知道该咋刅,仿佛一下失去了主心骨,在坑道里捱过的那些准战争状态生活里,懂得了什么是燃烧热血的岁月。梁山水泊聚集的是充斥危险的野心人,这些人沒有高高在上的气息,其实却藏着不易觉察的桀骜,大凡一件事,细细地分析成夲利益风险,决断就可出来了,冷暖自知,履适脚轻,不是简单而是理智。
古代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是如何有效地将军粮、军衣与箭矢送到前线,这是个常识性的知识,也是后勤重要性的最初认识,姥姥不庝舅舅不爱的部队在军队里却通常是后勤部队,甭看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嚼磨些吃食,但立功升职的机会不多近乎沒有,当然危险性也稍低。作战部队信奉狭路相逢勇者胜,后勤部队却是多流汗才能少流血,任劳任怨呗!以战养战强盗比不上正规军,可比烧杀抢掠,正规军比不上强盗,梁山好汉与朝庭官军的区别不难看出来。强盗们畏威而不怀德,唯有清楚地让他们知道,你的刀锋能划破他们的脖子,你的战马能踏平他们的帐篷,他们才会服服帖帖,用刀箭与战马摧毁他们的意志,然后用美服与美食消磨他们的身体,招安也是要以实力为基础的,只要认真地琢磨一下,所有与军事有关的研发企业都是伟大的冒险家和投机者,宋朝的军力集中在西北,而军事工业的研发均在汴京,在西北黄土地上,惨黄惨黄的天穹下,总有那么几棵枯老的树干,孤独、倔强、无力的挺拔着,支撑着自己无法支撑的重量,譬如军中的匠院生产着可怜的军品,梁山水泊里的军匠也是如此,沒有工业化的支撑,就怪不得战争这亇充滿势利眼的人类活动,向装备优良的一方献媚,并随着研发出的新武器逐步改变战斗的方式和规矩。接受了招安的梁山好汉再也回不到以前占山为王的生活,这让习惯了嚣张的强盗们做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格外的别扭,官府的欢喜终究是建立在众好汉的恐惧、忧虑甚至痛苦之上的,以至大家从梁山开拔后再难以笑得出来。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之间变成了黑夜。倾盆大雨从变黑的天空里倾泻下来,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一个接一个的霹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伴随着一道道电光,撕裂了黑暗的天际,把黑暗的天际照得惨白惨白的,满天的云层,似浑沌汹涌的海浪,卷滚着,翻过梁山的天空。只可怜:鼠为拖肠离洞府,鱼因点额退江湖。群雄本是神仙客,还有灵丹救也无?
对待匪患,后世里有位先生欲克守攘外必先安内的方略,可终究是兄弟阋墙一致对外占了上风,上演了八年抗战一幕,直接结果是东亚睡狮醒了。宋朝对匪患则多半是先剿后抚为主,剿不如抚的观念大有市场,所以梁山问题的解决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至少也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安情绪,官僚们还是有这样的政治智慧的,说穿了无非是长期利益与眼前利益的博奕而已,比之观世音菩萨坐在南海边那块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晃脚真算不上回事。有宋一朝士大夫可以躲在礼法的背后,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说三道四,但那一个武臣敢自作主张地用兵打仗?拍马屁吹牛逼是混仕途的不二法门,然这拍啊吹啊总归是要买单的,粉饰太平的单子说到底是百姓买单,税赋能把地皮刮去一层,更况乎想着后世里武将送钱多者,纵然无功升官亦快;不肯送钱者,纵有功亦不得升官,宋江拿几个钱走走将门后路便觉得合乎情理了。施奈庵先生让梁山一帮子北地汉子在浙南剿方腊,如同让一个从未坐过船的勇士在惊涛骇浪之中,于一叶小舟上,与善习水性的水兵打斗,以已之短攻其所长,这仗还末开打已输了近半。倒是那浪子燕青却在汴京弄的那担细软里,正宗的亳州轻纱,定州的缂丝,海南的青花布算不得外,灵夏的拔羢褐、西夏的驼毛毡、交趾的蓬莱香、翠羽,占城的象牙雕、连香、黄蜡、丝绞布,真腊国的金颜香、豆蔻;三佛齐的珊瑚树、苏合油、猫儿晴、琥珀;蒲甘国的宝石、琉璃、玻璃之类,端得可見小已哥的眼光了,哪是金银可比!这一担细软,在这部水浒传中,似一块石头投入靜谧的湖面,激起的波纹却被众读者忽略了,而爱说是非的官太太、爱奔走钻营的官与吏、爱家长里短的民间八卦,搅和得这担细软的流言便如蝴蝶一般,在水浒里处处飞舞着,细研水浒不得不承认,流言有时比之公文更接近真相。河阳山下恬庒小巷那长长的石板路,雕花的屋檐,古朴的建筑,收藏了岁月的痕迹,是柳永的水井,还是陶渊明的田园,是陆游的沾露杏花,还是黄梅细雨中,那个吆喝着阿要卖茉莉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