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一片漆黑,然后,好像有很轻细的声音,在隐约处幽幽响起,回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见两个人的影子在黑暗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夜色如墨,暗淡的天光透过残破屋檐的缝隙,洒在地面上,这被临时布置成灵堂的破屋里,装饰摆设早就不见了踪影,梁上挂着一条条肮脏的白布,夜中本无风,却是飘飘摇摇,显得阴森无比。
“吱呀……”
门被轻轻地推开,未央用袖子捂住口鼻,迈步走进,而她身后的弋锋见状,也学着她捂住口鼻,紧跟其后。
屋里的中央摆放着一张腐朽的木桌,木桌上横放着被旧草席包卷起来的,露出来的脚来看,这应该就是今日大街上死的那个人的尸体。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一起向木桌走近,未央长剑一挑,便是挑开了盖在尸体上的草席,这具尸体被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空气中。
尸体的主人由于是晌午刚死的,除了陈年惯有的黄土气息外,并没有传出任何异样的气味。
一对眼睛只剩下了两个窟窿,嘴唇黝黑,干燥破皮,牙齿咬得紧紧的,干枯而凌乱的长发贴在太阳穴上,稀稀拉拉地掩盖着深深凹陷下去的青灰色的面颊。
一个时代的荒败,从寻常百姓身上就可以看到………
弋锋抿唇不语,眼中的感慨不言而喻。
这时,未央取出火褶子,仔细地观察着死者的面部,还有衣领下的脖子等。安静的空间里,细微的一抹火光在弋锋的注视下,随着她的气息而跳动。
“将他的嘴掰开。”未央突然轻声道。
“啊?我?”
弋锋猛地一愣,兀自道,似乎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了之后,急忙闭嘴,再次小声确认,道:“我吗?”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未央没有理会他纠结的神情,头都没有抬,淡淡地道。她手里拿着火褶子和剑,哪里还腾得出手。
弋锋脸上的肌肉忍不住一阵跳动,只见他咽了咽口水,极为不情愿地伸手将死者的嘴巴撬开。
未央火光一照,目光也跟着它向里边看去。
“捏开他的喉咙。”
闻言,弋锋也没再说什么,干脆照着做了。
接着,未央手掌轻轻地摁在尸体的胸口上,而后用力一压,在弋锋惊异的眼神中,低头将鼻子微微向死者口中靠拢。
这女人在干嘛?!这么危险的事也敢做,被染上了怎么办?!
吸了一小口尸体体内的浊气,未央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拧,再次开口道:
“将他胸口的领子打开。”
“哦。”弋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照做了,只是他却只是打开了只有三根手指的大小,使得未央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一个女子都没说什么,这憨货竟然还会不好意思?
白眼归白眼,正事还是要干的,她往死者的胸口处看了一小眼后,眉毛又是一皱。
“把鞋子脱了。”
“啊?哦……”
“……不是脱你的,是脱他的。”
“……”
待弋锋将尸体的鞋子脱下后,未央淡淡地瞥了一眼死者的脚,拧在一起的柳眉终于是舒缓开来,而后便是是沉默不语。
气氛也是随着她停下来的动作而变得死寂下来,良久,她将火褶子一灭,淡淡地道:
“走吧。”
说罢,抱着长剑,转身就走。
弋锋微微愣神,他再次看了尸体一眼,赶忙把他把鞋子穿回去,而后小跑跟了出去。
“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女人发什么神经,一句话也不说,她到底看出什么来没有。
未央脚步一停,转身面向弋锋,正色道:
“今晚就当我们没来过这里……”
看着她严肃的样子,弋锋心头咯噔一声,意识到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到底是怎么了?”
“这事我们管不了,我也不想趟这淌浑水。”
未央沉声道,说罢不再理会弋锋,转身欲出小院。
“等等!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我们不能管?”
弋锋急步向前,伸手想要扯住未央的身形,不过却被了一剑拍开了,她转过身,双手抱着长剑站在原地冷冷地瞧着他,道:“因为你管不了。”
“为什么管不了?!我今天就把话搁这儿了,管得了得管,管不了也要管!”
弋锋瞧见她那不屑的眼神,只觉得刺目般的疼痛,眸底下泛起的涟漪渐渐褪去,随后沉声道。
“天灾你也要管?”
未央冷笑一声,话语中倒是带着一股罕见的不阴不阳的语气,极具讽刺意味。
“根本就不是天灾,对不对?”
弋锋手指攥得死死的,不甘示弱地直视着她,企图想要从她的眼神变化中得到肯定的回应。
“就算不是天灾,我也不想管,我没那么伟大,我救不了别人,能救我也不想救,他们死不死都与我何干?”
闻言,弋锋微愣,突然间竟是觉得无言以对。
“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铁石心肠的人!”弋锋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他眸子当中划过一抹失望之色,最后冷声道:“我不屑与你这铁石心肠之人为伍!”说罢愤然离去。
虽然刚刚那具尸体的脸上和脖子处出现有红斑,但他明显也看到了尸体脖子后面的一点红,分明就是被尖细的利器刺成的。
除此之外,尸体的胸口处和下身便再也没有红斑,也就是说,死者并非是瘟疫致死的,而是死后才被人从脖子后面注入毒素,所以才会出现扩散很慢的情况。
而这个女人显然也是看出来了这一点,但她却没有说出来,反而叫他不要管这事,可现如今烽烟四起,苍生离乱,此时更是有人为祸人间,祸害无寸铁的老百姓,撞上这种事情,她的意思竟然是视而不见!
他真的很失望,初见之时她还帮了他一把,他以为她只是性子淡而已,嘴硬心软,可没想到她的血竟然也这么冷。
未央淡淡地看着消失在墙上的弋锋,片刻,低头爱怜地抚拭着长剑,眼中一抹淡淡的幽光一闪而过。
月下,那道红色的身影亦是飘然而上,越过院墙,消失在视野当中,留下风中低低的呢喃……
“想当救世主?呵……很幼稚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