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色笼罩着大地,黑暗层层向群山包围。
群山披着皑皑白雪,发出闪闪的寒光,在高空中巍然屹立,好像一个个穿着白盔白甲的勇士,独立支撑着,敢与黑暗世界进行搏斗,给人们一种崇高雄伟的感觉。
冷风像无数把利刃袭向山林,把尚未冻结成块的积雪和小枯枝吹刮得在冷空中狂飞乱舞。
这是严寒的季节啊,连野兽也蜷缩在山洞里不敢出来残害生灵……
但是,一场残酷地对爱国志士的大围攻、大屠杀却在这里进行着。比野兽更加凶残的国民党反动派集结重兵,包围了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
枪声稠密,加上群山的回应,一阵紧跟一阵,轰隆隆轰隆隆的,像是不间断的雷鸣。
这时,师参谋长赵天明正急促地在山径上走着。这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干部,虽然经过苦战,还是显得精悍壮实。自从他这个师的师长、政委在战斗中伤亡以后,由他带领着部队,经历了数天苦战,还没有能够突出敌人的重围。赵天明这个师是前卫,正在猛烈地向敌人冲击。总部派来的参谋陈平传达了总部首长方志敏、刘畴西同志的命令:要赵天明马上去总部领受新的任务。他满身硝烟味走下阵地,跨着大步急匆匆地赶路,身后的警卫员、通讯员差不多是小跑步才能跟上他。他们穿过几个山谷以后,在一个山坡下停住了。
山坡上,有两个人并肩站着,右边这人个子较高,微胖,穿着一套棉制服,裸着头,长发被寒风吹拂着,双臂合抱,两腿稍稍分开站着,显得身材魁伟,像一座铁塔矗立着,这是军政委员会主席方志敏同志。他的左侧是总指挥刘畴西,中等身材,棉军帽端正地戴着,棉军装合身贴体地穿着,显得精悍利落;他右手叉腰,左袖下垂着,空荡荡的,可以看出这是断臂。两人长时间地沉默着,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刘畴西侧过头对方志敏说:“看来,今晚突不出去了。”
赵天明走上前,敬了一个礼,刘畴西示意他稍等一下,他就站到山坡边上。
方志敏沉默不语,两眼炯炯地盯视着前方,正集中精力在思考着。
“志敏同志,我们必须急速进入怀玉山地区,甩开追击的敌人,翻越南华山。南华山高峻陡峭,山势险要,估计敌人不容易从这里攀登,这就便于我们突围了。”
方志敏点点头,刘畴西就向赵天明做了掩护部队转移的部署。
枪声还很稠密,部队却行动起来,红军战士们一个连随着一个连地向东疾进。
天色微明,群山变换了颜色,灰淡的一片,像是泼在画布上的淡墨。
方志敏同志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刘畴西总指挥骑着棕黄色的粗壮驴子站在路旁,准备穿插在后卫师的前面行进。志敏微眯着明亮深邃的双眼,借着黎明的光亮看着在面前经过的红军战士们。一个个战士的脸上已现饥饿疲劳的神色,却依然忠诚朴实。刘畴西看到每一个带队的干部都要问一下部队的情况,交代几句行动中的注意事项。
师参谋长赵天明策马而来。这时,布置就绪后,带着他那个师的主力来了。根据总部命令,他们师现在由进攻改为防守,担任起掩护北上抗日先遣队整个部队转移的任务。
刘畴西正用断臂夹着火柴盒,右手点着了火柴,吸起香烟来。赵天明凑近去,轻声说:“总指挥,部队太疲劳了,战士们一停步就睡着了!”刘畴西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赵天明一眼,那眼色好像说:“是呀!”他们再没有说什么,一前一后地走了。
是的,部队是太疲劳了。由红七军团和红十军组成的北上抗日先遣队遭遇到敌军的七倍以上重兵围攻后,不得不调头南下,以便重返赣东北老苏区根据地进行整顿。敌军继续以重兵追击,同时在通向苏区的各要道口,在怀玉山周围摆下了更多的反革命军队,企图扑灭中国人民的抗日先遣队。北上抗日先遣队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行军和作战,于1935年1月到达江西德兴地区。当少数先头部队由粟裕参谋长、刘英主任带着穿过最后一道封锁线进入苏区时,大批敌人赶到了,时机已失,后续的大部队被阻在横峰、德兴、上饶三县交界地区不能前进。更多的反革命军队拥来了,大小路口,交通隘口,甚至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庄,都筑起了碉堡,挖起了战壕,后续大部队被团团围住了。本来,方志敏已经随着先头部队进入苏区,但是考虑到大部队还在后面,他毅然决定重新折回,与刘畴西率领的大部队汇合在一起。方志敏、刘畴西等率领部队数次突围未成,苦战还在继续……
南华山的顶峰已经清晰可见,部队却停住了。战士们有的坐着,有的斜倚着枪支站着……就像冻住了一样,接着鼾声四起。有个满脸胡子茬的老饲养员脑袋靠在驴子颈上,呼呼地睡着,一声声高亢的鼾声把驴子惊得跳起来了,老饲养员跌倒在地上,鼾声却没有中断。
“上山啊,上山!”刘畴西一路喊醒战士,一路向上赶去。
部队又蠕动起来……
南华山盈天的积雪下面是圆咕隆咚的碎石。有个小卫生员匍匐着向山上爬去,一手撑在积雪上,准备向上蹿;碎石滚动了,小卫生员往山径边上一滚;滚动的碎石把后面的一个战士的头打破了。
方志敏、刘畴西跳下马来,徒步上山。
寒风呼啸,积雪压得竹枝、树梢咯吱作响。方志敏站定,喘了一口气,环视了周围的景物,深邃的双眼更加明亮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念道:
雪压竹头低,
低下欲沾泥;
一朝红日起,
依旧与天齐!
正从山下赶上来的赵天明一指东边,接口就说:“对呀!志敏同志,红日就要升起来了!”
独臂的刘畴西艰难地向山上走着,右手抓住树枝,跨步向前,身子一摇晃,非但没有前进,倒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赵天明看到后,就跨上一步说:“总指挥,我助你一臂之力。”伸手托着刘畴西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太辛苦你了,简直是架着我向上爬!”
“总指挥,我年轻力壮,算不了什么。只要我们能攀过南华山,再在你的指挥下打几个胜仗,突围到苏区就好了。”
赵天明看着刘畴西的背影,不禁想起一些往事……赵天明在中央红军学校学习时,刘畴西当红校的政治部主任,后来赵天明留在红校工作了一段时间。当赵天明调到红十军当团长时,刘畴西是总指挥。赵天明因为脱离实战的时间久了,加上没有在战斗部队里担任过连、营指挥员,虽然中央红军学校的教学也是与实战紧密联系的,但是赵天明总有些担心。他想,作为团长,我个人的勇敢没问题,指挥艺术就很难说了。但一个团的指挥员,难道光凭个人勇敢就行嘛?然而,乐平伏击战的战斗很快打响了,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指挥技能行不行,赵天明就带着部队进入了阵地。一个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报告团长,总指挥请你去。”
刘畴西和方志敏等领导都在山上,正指点着地形在议论着。
“你来,你来,出个情况给你处理处理,看你这个团长合格不合格。”刘畴西一见赵天明就大声说道。他的右手挥舞着军帽,喜气洋溢,微秃的前额闪闪发光,鼻梁上和阔大的嘴巴两旁聚起一道道细密的皱纹。一待赵天明站定下来,一连串的问题就提了出来:如果敌人来多少人,分几路,正面进攻,该如何处置?如果敌人从另一面主攻,正面佯攻,该如何处置?……赵天明定了定心,想了一想,一一作答,回答完毕就注视着刘畴西的脸部表情。只见刘畴西眯着眼,露出了轻微的笑容。赵天明安心了,估计回答得还可以。
方志敏呵呵笑起来:“你们到底是校长和学员呢,还是总指挥和团长?”
赵天明接口就说:“志敏同志,我在你和总指挥面前永远是学生!”
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位领导,赵天明在心里默念着:“是啊,学习他们的革命品质,学习他们的领导才能,学习他们的战斗指挥艺术!”
骤然间,猛烈的枪声响起来!
只见参谋陈平从山那边跑过来,报告新的情况:“国民党浙江保安纵队已先于我到达,封锁了南华山下各要隘,前卫部队已经展开战斗!”
新的更激烈的战斗开始了!
2
怀玉山地区苦战第七个黎明来到了。天色灰暗,万物都蒙上了阴影,只有寒风在凄厉地呼啸。
赵天明带着后卫营,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山径走向怀玉山的东北麓。他感到腿部的老伤口一阵阵地酸疼,强忍着一步一踮地走着。
山径旁边,几个战士斜躺在雪地上,脸颊消瘦,脸色枯黄,深深下陷的眼睛无力地望着灰暗的天空。赵天明走过去,轻轻喊道:
“同志们,起来走啊,坐在这里怎么行?”
躺在雪地上的战士们没有回答,疲惫的眼睛无力地望着赵天明。
“好同志,起来走吧!”
这时,后卫营营长李德华走了上来。这位只有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营长同样是很消瘦,脸色显得苍白,但精神却仍很好。他后面跟着几个通讯员,一色是十七八岁的拖不垮的精干小伙子。李德华看到躺在雪地上的战士,就对通讯员说:“来,架着这些同志,带着走。”通讯员们搀扶起这些战士。战士们并没有受伤挂花,只是饿、渴、冻、乏耗尽了他们的力气。
连续几天的战斗都在渺无人烟的深山荒野里进行。这里没有人家,只有偶然碰到采香菇的人用树枝架起来的空棚子,什么粮食也没有。荒山里的严冬腊月,更加寒冷,晒化了的雪水,流到阴暗处又冻了起来。树枝上挂着一根根粗长的冰凌,有些树枝也被压断了。积雪越来越厚,也冻成了硬邦邦的一层层冰。前几天已经把所有的驴马杀掉充饥了,这几天只能找一些蜂窝,大家抓着蜂蜜和死蜂吞咽着。饿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抓着冻成一条条冰凌的枯草啃咬。
赵天明带着部队转过一个弯,路宽阔了一些,三三两两的战士在前面一摆一摆地走着。再向前走,一片枯木,几十个战士在凹地里生了一点火,围着火,东倒西歪地躺着……
稍稍休息片刻,部队又蠕动起来,赵天明带着他们继续向深山谷里转移,已经快要到怀玉书院了。怀玉书院既没有书也没有院,只成了地图上的一个名称。
方志敏同志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路旁,身后还有参谋陈平、警卫连连长曲文载……赵天明、章文采等赶上去,才发现地上放着一副担架。刘畴西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右手上缠着绷带,绷带上渗着血迹。
“夜间敌人的火力扫射时,乱枪打中了总指挥的右手。真糟糕,总指挥的双手都失去了!”陈平参谋悄悄地对赵天明说。赵天明也焦急起来:刘畴西总指挥1925年在参加讨伐军阀陈炯明的东征战斗中左臂负重伤,截肢后成了“独臂将军”,现在竟又要失去另一条手臂了!
刘畴西用眼色示意赵天明到他那里去,赵天明来到他的担架旁,他急匆匆地对赵天明说:“请你补给我一枪吧,我绝不愿意因为我而影响部队的行动。”
赵天明沉痛地说:“总指挥,我们绝不能这样做呀,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赵天明把一条军毯盖在刘畴西身上,刘畴西点点头,以示谢意,又对他说:“志敏同志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方志敏双眉抖动了一下,手一抬,要赵天明走近点。
“你把这里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不管是司号员、通讯员,还是饲养员、担架员……整编成几个战斗连队,由你当团长,带上怀玉山的高峰。你们必须尽一切力量在密林里隐蔽起来,保存革命力量就是胜利!”
赵天明知道当前的情况非常严重:要在敌军重重包围下,以微薄的力量,拙劣的武器,每人两三发的子弹,杀开一条血路突围出去已经不可能了!只有保存一部分力量,并且使方志敏等领导同志能设法突出重围。他根据指示,立即把所有人员整队集合,编成了四个连队,每连四五十人。李德华、章文采、陈平、曲文载分别担任连长。
方志敏踏着坚实的步子走到部队面前,双眼冒着火花,把拳头一挥,大声地说:
“同志们,我们是光明磊落的革命战士,为着人类的解放,为着民族的生存,我们愿意抛头颅洒热血!蒋介石卖国贼是无法消灭我们的!只要我们坚持斗争,胜利最终是属于我们的!”
曲文载猛跳起来,大声喊:“我们坚决战斗到底!”
战士们也随着叫喊起来。
然后,赵天明带着部队向着怀玉山的高峰前进,方志敏和刘畴西也带着一些警卫武装向南行进……
3
赵天明把部队带上了怀玉山的玉琊峰。
紧跟着,赵天明指着奇峰怪石对曲文载说:“这是最好的防备工事,叫敌人在每一块石头上都流下鲜血!”说完,就根据地形地物把所属部队布置开了。
连长曲文载只有十六七岁,因为长着胖乎乎的圆脸,大家叫他小胖子。战士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称呼他连长,平时也都随口叫他小胖子,最多叫声小胖子连长。曲文载听了,呵呵一笑,非但不计较,反而很得意,这表明他和战士们是打成一片的。不过,现在叫他小胖子是不确切了,脸变长了,面颊和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看上去,竟有三十岁上下。只有时常眨巴着的眼睛,还带着几分稚气。赵天明对曲文载有比较深厚的感情,这是从乐平伏击战开始的。那时,赵天明是团长,曲文载在三连当排长。战斗发起后,赵天明带着三连向敌人冲去。曲文载带着他那个排,打着红旗,一直冲在整个部队的最前面。曲文载抱着一挺轻机枪,枪皮带搭在肩上,直着腰向前猛冲,不断地扫射着,敌人一批批倒在他的面前……
接着,李德华、章文采、陈平等也把部队带了上来,占领有利地形后,让战士休整一下,撕下破布擦拭武器。战士们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没有思虑没有发愁,这就使得这些质朴的脸更加质朴了。
赵天明巡视着所有的队伍,脚踏着一尺多深冰冷刺骨的雪,踩断冻得像尖刀样的山草,艰难地来回走着。他重温着方志敏同志对部队的讲话,感到交给他的担子很重。他们站着的正是表面平静,然而是危机四伏的山头上啊!但是他并不恐慌也不害怕,心情十分沉静,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那样,在接到党交给艰难任务的时候,产生了一种特有的光荣感和自豪感。这种特性和感情,只有在那些真心诚意为人类幸福而牺牲自己一切的共产党员身上才能表现出来。他想,他们应该像这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巍峨大山一样,不仅在广漠的黑夜里巍然屹立,而且应该发出光芒。黑暗再怎样包围,也挡不住它圣洁的光芒。
枪声响起来了。敌人发现了他们,蜂拥而上,在高峰上猛烈地激战起来,战士们拼死反击着敌人。
夜晚,战斗仍在继续……
深夜,刮起大风,下着大雪,枪声渐渐少了,酷寒又来侵袭了。赵天明觉得体温似乎低得没有了,衣服上都结了硬邦邦的冰层,手脚都麻木了。
燃起一堆堆篝火,可以取暖,也可以聚集白天战斗中冲散了的战士……
山下,敌人也燃起一堆堆的火,一圈又一圈地围着山头,重重叠叠,几乎没有一点间隙。
战士们越聚越多,大家围火而坐,把衣服、鞋子脱下烤了起来。
赵天明一边休息,一边烤着鞋子。眼皮却像泰山一样压下来,慢慢地合了起来。正在迷迷糊糊时,突然闻到一股焦煳味,赵天明睁眼一看,他那只鞋烧得只剩下半截了。
天尚未明,敌人又叫喊着冲上山来,枪弹密集地落在赵天明的周围。
“用刺刀,用枪托,用石头,拼!把敌人打下山去!”赵天明大声呼喊着。
战士们摇晃着身子,嘶哑地叫喊着:“杀,杀,杀!”向敌人冲去。曲文载抱起一块大圆石向几个慌乱地打机枪的敌人扑上去,抓住敌人那挺打得枪筒发红的轻机枪,使劲一拉,手掌被烫去了一层皮。他忍着痛,夺过机枪,转身就向敌人扫射。章文采伏在大石头后面,等到有个敌人军官走近,打出最后一颗子弹,接着从击毙的敌人身上卸下驳壳枪来,再向前冲去。李德华、陈平已经冲进敌人堆里混战着。子弹呼啸声、枪托撞击声、战士呐喊声响成了一片……
赵天明挺立在一块大岩石上,不断地呼喊着:“把敌人打下山去!”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声,好像一点也没有听到。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挺立着,只要他呼喊着,战士们就会勇气百倍地战斗下去!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指挥呢,根本谈不上火力兵力的配置了,只是依靠战士们的革命意志在奋起死战。他作为指挥员的责任就是不断地鼓舞这种顽强的意志,从而产生坚不可摧的力量!
“参谋长,敌人给我们打下去了!”章文采向赵天明报告。章文采的军帽已经没有了,露出一头乱发,衣服破碎,烂棉花破布拖一块挂一条的,除了污黑的脸上虽显困乏却仍是灵活转动的眼睛外,再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年轻英俊的人了。
赵天明反顾自己,又何尝不是褴褛不堪,连那条漂亮的呢军裤也到处是破洞了。而就是这些已经耗尽力气的人,凭着顽强的斗志把全身武装的敌人打退了。
“我们采取小型出击,怎么样?”章文采建议。
赵天明考虑了一下,以询问的口气说:“能行吗?我们就只有这一点力量了,有几个能跑能走的?”
章文采点点头。
他们四面一看,只有几十个战士在他们的周围。这些战士,好像又不是刚才搏斗时的那些顽强的胜利者了,软绵绵地躺在石头上、枯树下,又恢复了战斗前的疲态。刚才是革命意志和战斗激情给予了他们的力量啊!
“拼吧,我算是豁上了,只要反动派敢上来!”章文采咬牙切齿地说。
“不对,同志!”赵天明严正地说,“不是拼,我们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消灭更多的敌人!”
章文采带着愧意强笑了一下:“参谋长,你放心,我照你说的做。”
密集的子弹,叫嚷而上的敌人,打断了赵天明和章文采的谈话,新的战斗又开始了。
激战中,战士一个一个少下来,坚持战斗一分钟比一分钟艰难。
曲文载大喊一声,踉踉跄跄地扑进敌人堆里,一把拖住一个挥舞着短枪的军官,凑上去紧咬住他的耳朵,双双栽倒。曲文载使足所有的力气就地一滚,抓住这个军官一起滚下山去,跌进了山谷……
李德华高举大石块砸到执着小旗子的敌人军官脑袋上,吓得其他敌人纷纷后退。
章文采就地一滚,绊倒敌人,抢过敌人的枪支射击着。
赵天明把最后一个子弹匣压进驳壳枪里,不断地射击着,一个、两个、三个……敌人倒在山头上。
骤然间,山头静寂下来,没有枪声也没有喊声。那么突然,好像是奇迹一样,敌人都滚下山去了。
赵天明感到脚上一阵剧痛,一下子坐倒在积雪上。他低头一看:没有带花。只是他的鞋子被烧掉以后,一直赤着脚在雪地上奔跑,冻成尖刀一样的枯草和树根早把他的脚底戳烂了,冻裂的伤口成了一条条血沟,再加上旧伤剧烈地疼痛。此时,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经过一阵难堪的寂静以后,大火从山下烧起来了,火越烧越旺,越烧越近。
“敌人烧山了。”赵天明想。
天逐渐黑了。
周围的战士越来越少,赵天明的警卫员也不见了……
赵天明想挣扎着站起来,然而眼前一阵黑,他像锯断的大树一样栽倒了。
不知是什么声音惊醒了赵天明,他睁开眼来,侧耳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天地一片洁白。“难道是早晨了!”赵天明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这时,远方飘来了稀疏的爆竹声。大概是苦难的人们在祈求上天吧,企望灾难的岁月赶快消逝,吉祥的新春赶快到来。
冷风簌簌作响。
赵天明的两耳轰鸣着,两眼冒着金星,忽而又是一片漆黑,然后又是白色透明的斑点在他眼前游动,头像被撕裂了一样疼痛。他竭力挣扎着,想睁开眼来寻找周围的同志,然而,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