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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致命误会

彩礼箱笼都已经准备停当,迎亲队伍也在门外寮亭里嗑瓜子,喝茶水。

但干鹊却没有丝毫喜意,他心事重重地往屋里走去,准备到楼上辞别阿娘,却在门口愕然停下,“阿娘,你怎么……”

阿娘拄着一根老树藤结成的拐杖,步履蹒跚走来,蜡黄的脸上居然焕发出罕见的红润。

干鹊急忙扶住她,热泪当即滚到眶边来。阿娘已经快半年没离开过床,更别说独自下楼走这么远!这场婚事,看来真能给阿娘冲喜。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会着凉的。”

“咳咳……我不碍事……你迎亲阿娘当然要送,咳咳。”阿娘说着,笑容逐渐敛去,紧紧攥着干鹊的手,“我的儿,阿娘还是认为,云驼村的阿灵,未必是你的佳配……”

“阿娘,我不管是不是佳配,我就是要办个热闹的婚事,来为阿娘冲喜。”

“这样想就不对了!”阿娘摇摇头,正色地看着干鹊,“阿娘病好不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未来的夫人必须要配得上你,要能助你成家,还要能立业……这样阿娘就算走了,也不用担心你了……”

“阿娘,胡说什么!”干鹊急了。

“我没有胡说,如果想让你随便娶个女人,原来隔壁那个铁姝,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阿娘,铁姝都离家出走那么多年了,你就不要再笑话我们小时候的事了。”

“算了,聘礼都下了,千峰岭也没有更好的女子,能配上你这千峰岭第一勇士……你去吧!”阿娘落寞地摆摆手道。

干鹊用力点点头,提起挂在门首的灯笼,“草鬼婆说了,我得在午时之前把新娘请进门,才能给阿娘冲喜,现在该出发了。”

天化村的干鹊迎娶云坨村的阿灵,无疑是千峰岭近来最般配的一桩婚事。

一个是千峰岭公认的第一勇士,一个是云坨村族长的千金,实乃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从十五岁开始,干鹊就经常被同村或别村的姑娘示好。他那线条分明的脸庞,透着果敢与刚毅的目光,不知偷走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只可惜,妾有意,郎无情,这些年来,干鹊始终专注于学习武艺及照顾病重的阿娘。

直到半个月前,眼看阿娘病情加重,他才应草鬼婆之劝,决定成亲给阿娘冲喜。

他从小就没爹,是阿娘辛苦拉扯大的,阿娘所受的每一点病痛,都会在他身上成倍放大。为了阿娘他可以把心挖出来,何况只是早点成亲而已。

消息一传出来,说媒的就络绎不绝。干鹊懒于应对,就顺着草鬼婆的建议,同意了云坨村族长家的提亲。尽管他对那个叫作“阿灵”的未来婆娘一无所知。

对此,阿娘并不赞同,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从天化村到云坨村,隔着七八重山。干鹊一行紧赶慢赶,直到天光初透,才进入云坨村。

族长嫁女儿,那可是全村的大喜事,灯光下每张脸上都挂满喜气。族长更是拉着干鹊,要不醉不休。但干鹊却没多少心绪,敷衍一阵,便要求接亲。

族长大手一挥,外头数百根爆竹同时点燃,紧接着雄浑的鼓声、铿锵的锣声、明快的管弦声交错而起,热热闹闹迎接黎明光临大地。

片刻之后,新娘阿灵就在一众年轻貌美姑娘的簇拥下,从后堂走了出来。她头上披着块精致的大红绸盖头,一身鲜红喜服束裹下的婀娜身姿,让干鹊突然对这场婚事多了几分期盼。

新娘一直在哭,双肩耸动个不停,快上轿之前,更是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再也不肯松开,“阿娘,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都什么时候了还任性!快上去!”族长一把推开妻子,又把阿灵塞入轿子里。

八个轿夫早就半蹲于地,轿帘一放下,立刻一挺身,大步往外走。

迎亲队伍蜿蜒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中。

干鹊归心似箭,他必须赶在午时之前把新娘迎入门,才能给阿娘冲喜。

但令他心烦意乱的是,新娘一直在轿子里嘤嘤哭着。真担心这样悲悲切切,会不会影响到冲喜效果……实在搞不懂女人,嫁个人哪来那么多泪水?

糟心之际,接亲队伍突然发现身后鬼鬼祟祟跟着几个人。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时而隐匿,时而探头,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多。

不安的气息,很快就笼罩了整个迎亲队伍。

“干鹊哥,看样子是白鲨帮。”一个叫作舒歌的小伙子上前,神情凝重地说道,“路还很长,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了。”

“白鲨帮?他们可从没做过劫掠迎亲队伍的勾当呀。”干鹊沉吟道。

在这片莽苍大山里生活的人都知道,山贼就像幽灵,随时都可能冒出来,劫掠一切。

不过,白鲨帮虽然被认为是最大的山贼团伙,但他们很少做没本钱的买卖,更从不打接亲队伍的主意。

舒歌眉头紧皱,“对呀,那他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们走自己的路就是。他们要敢来讨没趣,就叫他们试试我刀头的厉害。”干鹊冷笑一声,拍了拍鞍边的大刀。

在千峰岭里,只要离开村庄,就必须佩带武器,做好随时厮杀的准备。长期跟山贼打交道,村民们都非常清楚,凶残是对付凶残的唯一办法。

这次迎亲队同样带了武器,所以真要厮杀,干鹊并不担心。

转过数重山,进入一座开阔的山谷后,身后的白鲨帮众终于按捺不住了,但听哗啦一声,数十骑奔腾而出,分两头迂回包抄向迎亲队。

迎亲队立即聚集一团,同时掣出兵刃准备迎战。

两股白鲨帮众,在迎亲队伍前头合龙,堵住了去路。

干鹊冷笑一声,不慌不忙迈步上前,“你们想干什么?”

“你就是干鹊?老子有话想对你说。”白鲨帮中,一骑越众而出,只见马上骑士身高九尺,肩宽腰细,脸方嘴阔,即便是在众多如狼似虎的帮众中,仍是分外醒目。

而他头顶上,则戴着一顶扎眼鲨口状的大帽,那是白鲨帮之王的象征。

“你就是白鲨帮头子俞利?”干鹊冷冷道。

大汉哼了一声,“正是!老子听说你是条好汉,想来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老子缺个压寨夫人,想找你商量。”俞利目光越过迎亲队伍,落在喜轿上。

迎亲队伍一阵骚动,干鹊则是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俞利死死盯着喜轿,右手按在刀柄上,“今天不交出新娘,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今天午时之前,新娘必须进我干鹊家的门!”干鹊也是拔刀而起,“你要敢阻拦我,我就让白鲨帮明天就得重选新帮主。”

“好小子,有种!”俞利猛地刀头向前一指,厉喝道:“给我把新娘抢了,谁挡杀谁!”

“杀!”白鲨帮众们呼啸一声,同时扑向喜轿。

“守好轿子!”干鹊冲着身后大喝一声,独自挥刀冲向白鲨帮众。

“当当——当当——”

密集的兵刃交击声,干鹊一把刀舞得滴水不漏,冲来的白鲨帮众,不是被劈得连连后退,就是血溅当场,竟是没人能越过他刀头防线。

千峰岭第一勇士,果然骁勇无敌。

“让开!”俞利狂吼一声,舞着刀飞身直扑向干鹊。

双刀当即交击一处,只是眨眼间便打了十几个回合。

两人均是招沉力猛,双刀翻滚如龙,劈、斩、挑、抹、刺,各得精妙。

千峰岭山穷水恶,唯有勇武之人才能生存,而干鹊自幼在阿娘督导之下就勤奋练武。加上他在武道一途天分突出,又善于杂学百家,因此年纪轻轻就在比武大赛中勇夺冠军。

而俞利也不愧为白鲨帮之王,大刀就像他双手的自然延伸,舞动起来如雪片滚滚,绵密不绝,攻守之间,进退有度,缓急相间,像盾一样无懈可击,又像枪一样犀利绝伦。

两人堪称棋逢对手,十招过后便都是争胜之心大起,出招越发狠辣,外人只能看到一片刀光裹着两人来回移动,根本分不清彼此身影。

“新娘——新娘跑了!”

就在这时候,一声惊呼传来。干鹊百忙中一回头,只见舒歌率众,正与纷涌而来的强盗们交战一处,而在众人身后,新娘正掀开轿帘,扯掉红盖头,拔步往一侧飞奔而去。

“蠢娘们,跑什么跑!”干鹊心头大急。

但俞利看起来更急,他猛地舍了干鹊,拔步向阿灵追去,“阿灵!”

干鹊愣了下,立即飞步向俞利追去,口中大喝道:“你认识阿灵?”

“老子跟她好了半年多了!是老子先跟她家老头提亲的!没想到那老家伙却把女儿许配给你!”

俞利边跑边回头怒视了干鹊一眼,“阿灵中意的是我,你识相的话,就让老子带走阿灵。”

干鹊又怒又急,没想到云驼村族长急着上门提亲,背后还有这层关系。

但他马上牙关一咬,“我的妻子,岂容你染指!”

就算不为了给阿娘冲喜,他也不能让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被一个白鲨帮抢走,否则他有什么颜面再号称千峰岭第一勇士?只怕阿娘会先赏他一个耳刮子,恨铁不成钢!

三人你追我赶,很快就把白鲨帮众与天化村民抛到身后。

阿灵虽是族长千金,但动如脱兔,双足犹如沾着草在飞一般。俞利和干鹊一时竟追不上。

“阿灵,等等我啊!”俞利急了,急吼连连。

“我跟你说了,我爹不会同意的!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你们别打了,让我去死!”阿灵头也不回,依旧狂奔而去。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一定要娶你!”俞利双目尽赤,厉声大吼道。

干鹊大怒,“浑蛋,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奔跑中的阿灵突然消失了。

“阿灵!”俞利惊呼一声,身子一闪,也消失了。

干鹊下意识地想刹住步子,但去势太快了,还是脚下一空,直直往下跌落。

原来,这片山林的尽头是个断崖,三人都跑得太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砰!”

干鹊重重地跌在一片荒草丛里,大蓬乌鸦从这些一人高的荒草中冲天而起,占据了大半个天空,黑羽被日光一映,折射出蓝紫色的流光。

干鹊的心似乎跟着跌到尘埃里,如果午时新娘不进门,冲喜的目的就要变成一场空。

“痛死老子了!阿灵!阿灵!你在哪里?”左侧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俞利的叫骂声,声音也把干鹊从发懵状态中拉回来。

断崖并不高,也就两三丈高,干鹊并没有摔坏,只是屁股火辣辣而已。

俞利看起来也没事,他吃力地爬起来,从那疯长的茅草中间,一眼便看到了干鹊。

两人只是目光一个交接,便同时挥刀,拨开荒草向对方冲去。

“当当——当当——”

“阿灵是我的,你敢跟我抢,我就杀你全村!”

“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别想动我的妻子!”

两个身影兔起鹘落,双刀各自带起一股旋风,盘旋交织一处,扫得周遭茅草成片偃伏。

“你们别打了,我去死还不行吗?”远处传来阿灵一声悲鸣,她正从一团草丛里跑出来。

“阿灵!”

“阿灵!”

干鹊和俞利都是大急,果断朝着阿灵追去,同时挥刀边向对方招呼过去,既想捷足先登,又要阻止对方。

“当当——当当——”

断断续续的兵刃声,交织着进入一片开阔的谷地。只见狂奔的阿灵正像一抹红色的风,向横在面前的一条大河淌过去。

“别过去!别过去!”干鹊心头一突,急吼道:“那是绝命河!那是绝命河!”

“哗——”

阿灵箭一般冲到绝命河边。她回头看了边打边跑来的二人一眼,凄声大叫道:“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我,让我只能跟谁好,不能跟谁好!让我嫁给谁,不能嫁给谁!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我就一个身子,应不了你们这么多要求!你们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不用再为我打了!”

说着,她大步迈入河里,直往河中央走去。她本是刚烈性子,这些日子备受俞利、父亲的相逼,今天迎亲路上,又闹出如此大的事情,自感无脸再活下去了,因此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坚定。

绝命河河面宽达数十丈,不深也不急,通常情况下并不会真的要人命。

但干鹊的心却急得快飞出嗓子眼了。只有他知道,绝命河非常危险,因为它流入天化村人禁足的旋风谷里。

在天化村的古老传说里,旋风谷是一个恶魔之谷,它不定期刮起的旋风足以把人撕碎。

据说,这种旋风,发自谷内山壁中的一个神秘山洞。那山洞远看就像一个大口,因此被乡民称为“魔鬼口”。

因为魔鬼口的存在,乡民把跟旋风谷有关的东西列为禁忌,包括涉足绝命河。

俞利哪知道这些,一个飞身就跳入水里,追向阿灵。

干鹊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阿娘那憔悴的容颜,还是一咬牙跟着跳了进去。

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背,干鹊不由得打个哆嗦,一抬眼却愣住了。原本由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构成的斑斓世界,突然失去本来的颜色,变成清一色的灰暗。

这条绝命河就像是一道界线,河里与河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站在河边看,河面平缓,进入河里才发现,里头激流汹涌。

原本万里晴空,也突然间翻涌出层层云浪,从旋风谷那一侧汹涌掩盖过来。

而阿灵和俞利则浮动在这条滔滔浊流之中,越去越远。

干鹊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这骇人的异象变化,奋力朝着阿灵追过去。

“轰隆——”

乌云之中,突然惊雷阵阵。迷雾像是帷幕一般突然拉起,覆盖整个天地,放眼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与此同时,河面大浪涌动,冲天而起。

“不好!快回来!快回来!”从来不怕事的干鹊,此时忍不住嘴角哆嗦,叫声刚起就被迎面吹来的大风撕碎。

干鹊几乎快闭气过去,关于旋风谷的种种可怖传说,纷纷涌上心头,他转身想跑回岸上,脚下却像是套了道无形的绳索,他一用力,自己反而重心一轻,直直地扑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涌入口鼻,仿佛千万道冰锥在扎刺着他。

与此同时,身后巨啸喧天。干鹊急忙回头,只见旋风谷上空,乌黑云团之下,突然出现一根接天连地的旋风柱。

风柱裹挟着闪电与惊雷,一刻不停地往谷外盘旋过来,所过之处,大石冲天飞旋,树木连根拔起,源源不断汇入它膨胀的体内。

只是眨眼工夫,这股旋风便转出旋风谷,沿着绝命河河面飞旋而来。

在这种摧山坼地的旋风面前,天地无光,唯余茫茫。

干鹊内心一片惨然,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而俞利和阿灵,已经在他面前数十丈处被风柱一口吞没。随后,巨大的风柱吹到干鹊面前。

干鹊突然大怒,一拳向风柱打过去。

“轰隆——”

干鹊感觉自己变成一片叶子,汇入风柱之中,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着,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意识恢复过来之前,罗紫烟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中,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头又向下,一会儿头往后仰翻,一会儿脸又向前扑。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她总算明白了,她刚穿过一个奇特的甬道。甬道似乎没有边界,她到哪儿,它就延伸到哪儿。

在这其中,罗紫烟像是一根没有重量的浮羽,不停旋转,身不由己。

片刻之后,她飞入一片白光之中。

白光之中,藏着一股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撕扯着罗紫烟的长发及衣服。

“啊——”

罗紫烟不由尖叫起来,就在此时,口中突然一烫,阵阵热量从那里传向全身,由内而外直达皮肤。

紧接着,罗紫烟看到她胴体上那些怪异的纹路,突然间活了过来,像是无数条色彩斑斓的蛇,交相缠绕个不停。

片刻之后,弥漫四周的白光,倏然化为一道道光流,水银泻地般流入那些纹理之中。

撕扯力消失了,一股冰冷寒意开始弥漫全身,罗紫烟有种被甩入冰湖的感觉。但她马上发现这不是幻觉,她真的在水里,在一条宽阔的大河里载浮载沉。

在她前面的河面上,正发生罕见的龙吸水现象,冲天水柱逐渐盘旋远去,整条大河波涛涌动,水气迷蒙,景象煞为骇人。

而大河及其两侧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别的颜色。

“这是哪里?”

片刻后,大河开始平静下来,而这灰暗的世界也开始多了点颜色,变得通透起来。

一个浪头涌来,罗紫烟被冲到河滩边,她看到不远处浑浊的河水中,一抹红色长裙正漂浮而来。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女漫画家,罗紫烟始终关注着时尚潮流。巴黎、伦敦、米兰、纽约等顶级时装秀,是她常年关注的对象,山本耀司、卡尔·拉格菲尔德、让·保罗·戈尔蒂埃等大师的时装作品她如数家珍。

但眼前这件红长裙的样式却是罗紫烟从未见过的,轻薄柔和,触手细腻温润,好像由纯蚕丝织造而成。单是这种材质,就不知价值几何了。而那窄肩、宽袖、V领低襟、小腰围,更是非常大胆,把女人最抢眼的部位都凸衬出来。

最让罗紫烟称道的是,裙子上面用黄、蓝、绿、青、紫、黑、白等丝线绣着各种图案,腰间以上环绕着日月星辰以及蹿腾着火焰的大地,腰间以下的裙摆,则勾勒出一根根炫彩的羽毛,从任何角度看,都像是个美丽的凤尾在摆动。

不过,罗紫烟顾不得多欣赏,她的衣服早被刚才那股撕扯力不知给扯到哪里去了,此刻她可不能光着身子躺在河边。

红长裙不但好看,而且穿起来快速简单,往身上一套就行了。它的腰间部分缀着两条腰带,打成一个像翅膀一样的斑斓结子,可以随意拉动,调整腰围的宽窄。

更妙的是,这条红长裙的材质特别奇特,在水里湿漉漉的,但罗紫烟穿着它上岸后,裙子便迅速变得干燥清爽。

罗紫烟大感惊奇,原地转了一圈,裙摆迎风飞舞,带得她似乎也要凌空飞起。

女人天生就对衣服敏感,过了好一会儿罗紫烟才把注意力从新衣服上转移,打量起四周来。

眼前群峰耸翠,山谷幽深,大河平缓,上有蓝天白云,中有雾气环绕,下有密林阴郁、芳草萋萋。

一切都笼罩在寂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山郭人家,更没有车马喧声。

“我这是在哪里?”罗紫烟喃喃道。

“哗啦!”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罗紫烟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只见大河中正有一团蓝影飞快向她这边游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面目俊朗,皮肤被晒成古铜色。他身穿一件深蓝色大襟短衣,看样子也是由丝绸织成的,做工精致细腻,上面绣着花鸟虫蛇,惟妙惟肖,令人过目难忘。

看到罗紫烟,那人呆了呆,突然大喜过望,淌水朝着罗紫烟直冲过来。

“阿灵!阿灵!你没事吧?刚才简直吓死我了,没想到真碰到魔鬼口张开……”

虽然腔调怪异,但那人说的话罗紫烟还是听得懂。不过,他那双眼发光的样子,却让罗紫烟阵阵发寒,急忙喝道:“站住!”

对方依旧踩着水花,满脸兴奋地跑来。

罗紫烟又怒又急,下意识一脚猛踹出去,正中对方两腿之间。这是司明教她的防狼必杀技。

这一脚出其不意,对方全然没有防备,当即惨叫一声倒入水里。

“臭流氓!”罗紫烟啐了一口,掉头就往河滩上的荒草堆里跑。

“阿灵!阿灵!”

那人一骨碌从河里爬起来,竟又追过来。

罗紫烟拨开荒草全力逃跑,但穿惯鞋子的嫩脚怎么经得起遍地草梗与荆棘呢?才没走几步,她的脚就被割出几道口子,疼得连路都走不利索了。

而那人则像野猪一般拱入杂草丛里,朝罗紫烟扑来。

“滚开!”罗紫烟一急之下,回头一脚自上而下向对方面门踢去。

这种劈挂路数,可是司明的必杀绝技之一。但罗紫烟的腿脚力道太逊了,对方轻松就托住她的脚,一个四两拨千斤,罗紫烟便趔趄着往后仰倒。

“哈哈,我的婆娘脚还挺细的嘛!”那人用力捏了捏罗紫烟的脚掌,大跨步上前,在她摔倒之际将她拦腰抱住。

“放开我!”

罗紫烟挣扎着,但对方双手就像铁箍,使她的挣扎变得徒劳。

“想不到我的婆娘原来这么漂亮,怪不得那贼头会来跟我抢。我干鹊可不会让他得逞。”

“你在说什么?放开我!”罗紫烟愤怒地扭动着,粉脸挣得通红。

看她这副模样,干鹊心底不禁生出怜惜之意来,轻轻地抚着她的面颊,“我本只是想娶个摆设……没想到,看到你会有这种古怪的感觉……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你的——哎哟!”

罗紫烟猛地一侧脸,咬住干鹊的手,痛得他惨叫起来。

除了司明,罗紫烟的脸从没被别的男人碰过。干鹊的这种怜惜动作,简直让她反胃恶心,只能把仅有的“武器”用上。

“放开我——哎哟,放开我——”干鹊惨叫不迭。

罗紫烟哪里肯,双目像要喷火似的看着他,口里咿唔怒吼:“放……放开……我!”

干鹊心头一怒,刚要发作,但转念一想,却又哈哈大笑:“好好,阿娘说,我应该娶个像豹子那样的女人,她说,只有敢咬男人的婆娘,才是能成就男人的妻子——哎哟,你轻点,我们一起……一起放!”

“哼!”罗紫烟怒视着对方,哪里肯?

“好好,我先放!先放!阿娘肯定会喜欢你的,之前她还担心你不够野,配不上我……”嘴里叫着,干鹊一松手,放了罗紫烟。

罗紫烟却在此时,牙关猛地一发力。咬到干鹊惨叫不迭,她才松口跑掉。

一口气跑出几十米,身后却是静悄悄的。罗紫烟不由得回头,只见荒草摇曳,干鹊竟没有追来,也没有了声息。

罗紫烟正发愣,右耳边突然传来一股热气,她急忙回头,不由呆住了。

只见干鹊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好了阿灵,我们赶快回去,别误了吉时。”

“浑蛋……”

还没骂出口,罗紫烟就被干鹊扑倒。干鹊顺手扯起旁边一根青藤,一层一层往她身上套,眨眼就把她捆得像个粽子。

“放开我!放开我!”

“回去拜堂后,你就是我干鹊的婆娘了,别闹了。”干鹊拍了拍手笑道。

“你……你认错了!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罗紫烟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叫起来。

“哈哈,我就算认不得你的脸,也认得这身喜服。你就别想着去找那个山贼头子了!”干鹊说着,转身拨开草丛走了。

罗紫烟一个人孤零零被丢在草堆里,她愤怒地挣扎着,但身上的藤条却是坚韧无比。

一阵山风掠过,四周茅草沙沙摇曳个不停。

罗紫烟停止挣扎,内心泛起恐惧:如果那个人不回来,她岂不是要被永远地丢在荒郊野外吗?

好在,干鹊很快去而复返,他一手拿着朵鲜艳欲滴的紫色花,一手拿着双大红绣花鞋。到罗紫烟面前后,不由分说就抓起她的右脚。

“啊!”罗紫烟尖叫着,奋力蹬脚。但干鹊只是手底一发劲,她的腿脚便再也动弹不得。

“安静点,马上就好!”干鹊从那朵紫色花上掰下几片花瓣,放在嘴里嚼成渣后,吐出来一把按在罗紫烟脚底那几道割痕上。

“啊!你干什么!”罗紫烟本就觉得恶心,伤口沾了花瓣泥后更疼了。

“很快就好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寻短见?嫁给我委屈你吗?”

“活该人家不嫁你,你连娶谁都认不清。”罗紫烟气得大骂。

“早知道你长得这么对眼,我应该提早几天去迎亲的。”

罗紫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真喜欢俞利那山贼头子?”干鹊一边把花瓣泥挤入罗紫烟左脚伤口,一边问道。

“俞利是什么人?”

“你以前跟他有什么瓜葛我不管。反正现在你是我的婆娘了,我会对你好的,你把他忘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罗紫烟又一次解释。

干鹊并不生气,好奇地看着罗紫烟,“你生气起来也很漂亮,怪不得那山贼头子会来跟我抢!”

“你……”罗紫烟刚想开口,但干鹊却一把抓起她的双脚,鼓起腮帮子朝着上了花瓣泥的伤口使劲吹。

罗紫烟只觉脚底心奇痒无比,但伤口上的灼热却消失了,化为阵阵清凉直沁心头,居然也不觉得痛了。

“好了,以后别往旋风谷跑了,这回我们能活下来真是太幸运了。那个山贼头子估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都没再看到他了。”干鹊边说边把那双绣花鞋给罗紫烟穿上。

鞋子居然十分合脚。罗紫烟觉得自己更加无法理解所发生的一切了。

“回去吧!”干鹊一把将罗紫烟扛在肩头上,大步往一边的山林走去。

“时间快赶不及了,我们就先回天化村拜堂吧,然后我再去找接亲的兄弟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罗紫烟没有再挣扎,无力感再次攫住她。她看着四周,再看着干鹊和自己身上的衣服,终于承认一件事。

她从魔鬼口,穿越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了!

扛着罗紫烟,干鹊扎入一片山林,顺着山林爬到一个坡顶后,他得意地向前一指,“看,那就是天化村,我们以后的家!”

只见山下是片广阔的谷地,蜿蜒盘旋着一条大河。一座村寨坐落在河的两岸,屋宇鳞次栉比,颇为壮观。

“我知道你现在不乐意,但以后会慢慢适应的。”干鹊回头看了罗紫烟一眼,嘻嘻笑道:“你以后会发现,我比那个姓俞的更配当你丈夫。”

“我的丈夫叫司明!”罗紫烟本不想理他,此刻忍不住怒了,“你是什么人?”

“原来姓俞的还有这么个名字,以后也一并忘记吧。”干鹊说着扛着罗紫烟大步往山下走去。

罗紫烟气结,她发现自己跟这个人是说不通的,以现今境地,要逃走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更要冷静,唯有如此才能寻找逃走的机会。

心念已定,罗紫烟深吸一口气,突然柔声说道:“喂,你叫什么?”

“哈哈,我干鹊名扬千峰岭,自己的婆娘居然不知道……”干鹊大笑不已,但神情分明还在认为,罗紫烟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

“好吧,你现在要带我去结婚?”

“结婚?什么意思?嘘!”

干鹊突然把罗紫烟放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俊朗的眼睛里闪着警惕与不安。

罗紫烟愣了下,再看看四周,一颗心不由得跟着狂跳起来。

两人一路走来,林木葱郁,生机盎然。但眼前这片翠绿中,却出现一道枯黄色的廊道。

这条廊道宽五六米,里头的树木都已枯黄,而且树干表面还在往外流着脓状的汁液。有不少树整棵被脓汁包裹,摇摇欲坠。

罗紫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觉看着胃里很不舒服。

“别乱动,非常危险!”干鹊边说边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掷了出去。

“啪!”

脓汁飞溅,最近的一棵树,树身被砸出个大洞,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从中蠕动出来。

“啊!”罗紫烟忍不住干呕起来,那白花花的东西,竟是不计其数的虫子,一见风后竟迅速变黑变小,萎缩成一粒粒羊屎般的黑东西。

“哪个浑蛋干的,不怕害死别人吗?”干鹊擦了把冷汗,“幸亏还没有长熟,否则蔓延开来我们就完蛋了。”

“那是什么东西?”罗紫烟问道。

“蛊啊!”干鹊随口道,“你不知道我们天化村最擅长用蛊吗?”

罗紫烟哼了一声:“我都说了……算了,这就是蛊啊?我从没亲眼见过,让我过去看看。”

她从小就听过关于“蛊”的传说,此刻竟能亲眼见到活的,好奇心立即占上风了。

“有什么好看的!这种东西要是养熟了是很危险的!不知道村里哪个浑蛋竟敢不守村规,私自在这儿养蛊。”干鹊边说边扛着罗紫烟小心前行,“我先去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他一顿!”

这条枯萎长廊很长,被种了蛊毒的树木表面包裹着的脓汁剧毒无比,手触即烂。

干鹊谨慎地避开每一棵毒树。

越往里头走,死树上面的脓汁越多,也越焦黄,在它们的包裹下,很多死树都像融化的蜡烛,正在失去原本的树形树貌。

“这里的盅都快长熟了。如果跑到村里可怎么办?”干鹊越看越怒。

罗紫烟敏锐地嗅到,空气中多了几分腥臭气息,让人联想到腐尸的气味。

“你别怕,这事儿得查清是谁干的,因为关系到村里很多人的性命,比我们吉时成亲还重要……”

“谁跟你成亲!”

干鹊嘿嘿一笑,突然拔刀斩掉罗紫烟身上的藤条,“还是放了你吧,但别乱跑,万一碰了不该碰的就完了。”

说着,干鹊不再理会罗紫烟,继续大步往前走。

罗紫烟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狠狠踹几脚,但她还是忍住了。这个人虽然讨厌,但现在至少还是个依靠。

枯萎廊道延伸进入一个小山谷后,里头的树木基本都在脓汁的包裹下融化成一坨坨、一滩滩腐水。

“看来,老巢就在这里!”干鹊游目四顾,突然直直地盯着对面山壁,“哪来的浑蛋,好像不是村里的人……”

罗紫烟抬头望去,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腔。

只见那面山壁上有个飞崖,此时崖上站着一人,双手高捧着一炷香火,宽大的袍袖凌空当风,猎猎作响。

虽是隔得老远,虽是异世再见,服饰悬殊,但八年的相依相恋相知早就像血液般融入她的生命之中。罗紫烟一眼认出,崖上之人便是司明!

司明浑然没注意到谷内多出两个人,那摇动的香火,正不断从他双手之间飞出,萦绕在山谷之中。

“浑蛋!你怎么敢在天化村后山养蛊?还不快停下来!”干鹊急得大叫起来。

司明置若罔闻,自行其是。

“浑蛋!”干鹊骂了一句,回头对着罗紫烟道:“阿灵,那家伙在催熟蛊虫,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

罗紫烟没理会他,只是直直盯着飞崖。

干鹊没发现她眼里泛着泪光,又催道:“快走!我去把他打下来!喂——”

罗紫烟却像是脱缰的野马,猛地飞蹿出去。

干鹊愣了下,急忙跟了过来,“阿灵,快回来!”

“司明!司明!”罗紫烟往飞崖冲去,“我来了!我在这里!”

司明若有所觉,低头望向罗紫烟。

罗紫烟更加激动了,哽咽道:“司明,司明!”

虽然分离才几天,但思念却像三十年那样长。罗紫烟的狂喜,笔墨难书。

但司明仍是没有反应。

这种冷漠与陌生感,像冷水般泼熄了罗紫烟心头的狂热,她不由得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飞崖。就在这时候,罗紫烟身子突然一轻,干鹊自后赶上,猿臂一伸将她挟到腋下。

“放开我!放开我!”罗紫烟拳打脚踢,状若疯狂。干鹊却将她挟得更紧了,“那家伙会养蛊,你别靠近他!”

“司明!司明!”罗紫烟大喊大叫,眼里只有崖上的司明。

“嚓嚓——嚓嚓——”

四周突然传来密集的碎响,干鹊脸色随之剧变,“不好!”

他抱着罗紫烟,疯一般往谷外狂奔而去。

几乎同时,谷内那些被脓汁融化的树木,突然像孵化的蛋壳一样纷纷裂开。从里头爬出的,却是一团团黑色的东西,迎着日头舒展开来,化为一只只八九寸长的大虫子,向飞崖方向蠕动。

眨眼间,枯黄的山谷里就布满了蠕动的黑虫,密集得让人恐惧。

“别让它们碰到,不然身子立刻会烂掉的!”到了谷口,见黑虫都朝着相反方向而去,干鹊这才停了下来,不忘叮嘱罗紫烟道。

这时候,谷内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了,只见黑虫们爬到飞崖下后,背上突然都展开一对翅膀来。

“哧哧——哧哧——”

无数黑虫同时振翅飞翔,就像是一道倒挂而起的瀑布,直冲飞崖之上。

司明手中的香火已燃尽,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猩红色的瓮子,瓮口向下迎着那股逆行飞上的黑流。

黑虫前仆后继直汇入瓮里。

瓮子不大,黑虫不断涌入,但好一会儿过去,瓮子仍没有被填满的迹象。

“那是怎么回事,瓮子怎么装得下那么多虫子?”罗紫烟忍不住问道。

干鹊沉声道:“那是化蛊瓮,再多的蛊虫也装得进去。”

原来,这种化蛊瓮是养蛊者必备的法器,里头涂抹了独特的药物,蛊虫进入其中后,就会相互吞噬。弱肉强食,层层搏杀,最后留下的那只蛊虫,便是养蛊者所想要的蛊王。

干鹊对此见怪不怪。罗紫烟却是诧异万分,司明什么时候懂养蛊了,又为什么要养蛊?

沉吟间,谷口左侧突然传来“嗷嗷”的叫吼声。罗紫烟急忙回头,不由得芳容失色。

只见大股黑虫正向谷口这边飞快而来。所过之处,树木、花草瞬间变得干枯焦黑。而在它们前面,正有三只野猪慌不择路地狂奔着。

但是,黑虫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眨眼就追上了野猪。

凄厉的惨叫声里,三头野猪身上瞬间爬满了黑虫,当即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更多的黑虫潮水般从野猪身上漫过,等它们过去后,三头野猪已变成一地焦黄的枯骨。

“外面的蛊也熟了,我们得快跑!”干鹊突然大叫一声,背起罗紫烟往山谷另一侧口跑去。

而那股黑虫则是鱼贯涌入两人身后的谷口。

“这里太危险了……只能回去通知村里的草鬼婆来收拾了。”

干鹊一咬牙,背着罗紫烟大步往外奔去。但是,没多久却与一股黑虫不期而遇。

这股黑虫数量巨大,蔓延达数十丈,把两人的去路挡住了。

背后无退路,前头有死神。罗紫烟纵然胆大,此刻也已面无人色。

干鹊一咬牙,猛地把罗紫烟放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翠绿色的瓶子,打开瓶盖朝着罗紫烟甩了甩。似烟似雾的粉末从瓶内喷出,笼罩住了罗紫烟,但落到她身上后却又什么都没有,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辛辣之气。

“这是什么?”

“别说话,我们只有一刻钟!”干鹊手忙脚乱地把瓶子对着自己身上也喷洒了几下。

就这么一耽搁,黑虫已是滚滚而来。罗紫烟想要后退,却被干鹊一把抓住,再次驮到背上,迎着黑虫群冲了过去。

“走!”

“啊!”

看着踊动的黑虫群,罗紫烟忍不住大叫起来。却见虫子到两人面前,突然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它们……”

干鹊得意地看了罗紫烟一眼,“这驱蛊药厉害吧?”

说话间,两人冲出山谷,冲下一片斜坡,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只见四周郁郁葱葱,一条河蜿蜒在其中。

“总算没事了……”罗紫烟惊魂甫定,刚要擦把冷汗,干鹊却突然双膝一软,往前扑倒。

罗紫烟一惊,急忙爬起来,却见干鹊面目呆滞,脸上罩着一层黑气。

罗紫烟一愣,注意到干鹊右脚鞋子不见了,上面赫然出现一个小洞,蜡黄蜡黄的,隐约有脓汁生成。而且,这种蜡黄,还在不断往脚上蔓延着。

“没想到,驱蛊药还是少了点……”,干鹊长长地吐了口气,无力地看着罗紫烟,“蛊虫已经进入我的体内,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在我身体里产卵,你快走……”

“什么?”罗紫烟倒吸一口气,“快告诉我,谁能救你?”

“草鬼婆……”

“那是什么人?我去找来救你!”

“别傻了……这里离村里可还有五里路呢……”干鹊深吸一口气,“你快走,我等不到那一刻了……”

他边说边拉起裤管,只见焦黄之色已经蔓延到膝盖以上,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回去告诉我阿娘……我不能让她抱孙子了,让阿娘不要为我难过……”

“我带你走。”罗紫烟一咬牙,伸手要扶干鹊。

干鹊却是挣扎着往后退开,“别过来……等我身子开始溃烂……你也会被蚀烂的……”

“少啰唆!”罗紫烟不由分说扶起干鹊,一把将他驮到背上,“怎么走?”

“放下我……”

“至少让你阿娘见你最后一面吧!”

“那好吧……沿着河边走就可以到村里了。要是我全身发黄……很快就会溃烂化脓,到时候千万别再背我……找根藤条把我拖回去就是。”

罗紫烟没有回答,来自背上的重负让她快说不出话了。而干鹊却是身子越来越虚软。

“阿灵……谢谢你……”

“阿娘一辈子不容易,我是她唯一的指望……看来我是要做个不孝子了……”

“你真的喜欢俞利吗?”

“我原来娶你只是想给阿娘冲喜,但见到你以后,不知怎么就喜欢了……现在更喜欢了……”

“想多活会儿就闭嘴。”罗紫烟不耐烦地说道。

“趁现在能说多说几句……我阿娘为了我,一辈子不知吃了多少苦……我死了她肯定很伤心……你要多安慰安慰她……”

“我可不是你的未亡人,你要尽孝得靠自己,努力活下去!”

“我也想活下去,谁舍得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婆娘……可现在……”

背后传来干鹊重重的叹息声,“连手上都黄了……我撑不了多久了,放下我吧。”

“还要多远才能到你们村里?”背上重如山,脚下又是泥土松软,罗紫烟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双脚就被掏空一分。

“起码……还有四里半……”

“什么?”罗紫烟回头看来时路,发现出发时的那块河漫滩,仍在视野之内。

“来不及了……放下我吧……”干鹊急道。

“我还能坚持,你少废话。”罗紫烟咬牙继续前进。她对干鹊并无好感,但想到这人好歹帮过自己,就这么放下他,看他被蛊毒融化成一团脓汁,她做不到。

但干鹊却是身子猛地往后一挣。

罗紫烟猝不及防,回头时干鹊已经滚落到地上。只见他全身发颤,那些带来死亡的黄色,已经蔓延到他的脖颈上。

干鹊无力地喘息着,看着罗紫烟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离开。

罗紫烟大感恼火又抓起他的右手把他拉起来,“在你没死之前,我不会丢下你的!”

就在双手接触的刹那,一股冰寒气息突然泄洪般从干鹊的掌上涌来。

罗紫烟不由得打个寒战,还没反应过来,这股冰寒气息便沿着手臂,弥漫到她的全身。

与此同时,罗紫烟体内突然蹿起一股股热流。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是那些纹身引起的热流!

罗紫烟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放手。但是,来自干鹊体内的冰寒气息却像电流般牢牢吸附着她的手,源源不断涌入她体内。

“怎么……怎么回事?”干鹊突然精神一振,吃惊地看着罗紫烟。

罗紫烟同样讶异地看着他,只见那蜡黄之色正从他脖颈处快速往下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古铜色泽。

很快,干鹊的双手便也恢复了常色。再过一会儿,连他脚上被蛊虫叮咬过的地方也回归了本色。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种濒死的气息。

干鹊甩开罗紫烟的手,惊奇地跳了几下,立马又紧紧拉着罗紫烟的手,“你居然能吸掉蛊毒?”

“什么意思?”

“我的婆娘居然这么厉害!”干鹊得意地说。

罗紫烟警惕地甩开他的手,“神经病,你刚才故意吓我的吧?”

“神经病?那是什么病?”干鹊莫名其妙,却是顾不得深究,兴奋地道:“阿娘最希望我能娶个厉害的婆娘了!她要知道你连蛊毒都能吸掉,一定高兴坏了。”

干鹊欢喜雀跃,罗紫烟的脑筋却是飞快转着。

她可以肯定,这一切必定跟身体上那些神秘的纹身有关。

在穿越魔鬼口时,罗紫烟一度差点被魔鬼口内的撕扯力撕碎,是纹身突然活了起来,让她有惊无险。而刚才,又是纹身产生热量,吸走了干鹊身上的蛊毒。

而从那不断袭来的冰寒感来看,蛊毒是转移到罗紫烟体内了,但她并没有丝毫不适。看来,那些古怪的纹身还是好东西呢。

不过,罗紫烟没兴趣跟干鹊说这些,她猛地起身,转身大步走去。

既然对方已经好了,她也该走了。

干鹊愣了下,急忙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罗紫烟的手,“阿灵,天化村不是走这边……那是刚才来的路……”

罗紫烟大感不耐,猛地反手倒扣住干鹊的手腕,同时右脚狠狠踢在他膝弯上。

干鹊猝不及防,当即跪倒下来。而罗紫烟则是一甩手,拔步狂奔而去。

“阿灵……吉时马上就要过了!别上去,那里还有蛊啊!”干鹊又惊又急,踉跄着追过来。但蛊毒刚退,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他一时竟追不上罗紫烟。

罗紫烟不理会他,只是全力狂奔。她要赶快去找到司明。

正在这时候,前头草丛里传来“窸窣”声,随后一群衣衫破碎,浑身挂彩的大汉走了出来。看到罗紫烟迎面奔来,无不愣了下,旋即个个面露喜色。

“这不是新娘吗?干鹊哥呢?”

“后面追赶着的那个不就是!”

“我说他们怎么不见了,原来偷偷跑来这里干好事了。”

“干鹊,你丢下我们跟白鲨帮干架,自己带着婆娘躲到这里来快活啊!”

那群人正是跟干鹊去迎亲的村民,他们刚摆脱白鲨帮,个个都是筋疲力尽,但看到干鹊和罗紫烟一后一前跑来,又纷纷起哄。

罗紫烟心中暗暗叫苦,想也不想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干鹊猛地大叫起来。

那些大汉们愣了下,随即向罗紫烟追来,把她给团团围住了。

“滚开!”罗紫烟的怒吼从人群里传来,像是绝望的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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