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教祭司不满清真寺空荡荡,
咖啡馆却挤满了人。
——大仲马(Alexandre Dumas)
咖啡的邪恶姐妹
我搭车抵达也门首都萨那(Sana'a)时,已经将近午夜12点。我对于自己能活下来感到非常庆幸。有一张小纸片被风吹到空旷的广场,上面印着“万岁”。这时车子也停下来了。
司机年幼的儿子问我:“睡觉吗?”他指着街上唯一亮着灯的一户人家。
“是旅馆吗?”我问。男孩点点头。
男孩的父亲戴着有方格图案的阿拉伯头巾,往我这边靠过来,再次向我强调也门确实是首屈一指的观光点。“是的!”我说,然后把车费交给他。司机对我竖起大拇指,接着就在黑夜中轰轰地开走了。
我开始爬上旅馆的楼梯。也门真是最棒的地方吗?虽然我对司机表示了强烈的认同,可内心却不是很肯定。事实上我对也门完全不了解,因为我在埃塞俄比亚找到的旅游书已有九年没更新了。那本书里说也门是伊斯兰国家中国际关系最差的,当地人都是毒瘾者,首都萨那则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建筑物。当我在楼梯间转弯时,瞧见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孩从二楼往下盯着我看。那个男孩手中拿着一根蜡烛,另一手则拿着一捆树枝。我们在谈价钱时,男孩一直咀嚼树枝上的嫩芽——卡特草。男孩发现我看着那片叶子,便伸手给了我一片,但我没接受。他带我经过长廊走到我的房间。房间还可以,我单击开关试试,可是没有电源。
“灯?”我指着天花板。
男孩敞开双臂望着天空说:“Bismallah。”
我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但愿阿拉许可。”真是的!把男孩打发走之后,我坐下来回顾这一天的经过:算是很不错的开始!离开夏狄利的墓地之后,我在摩卡港的主要道路上找到正等着要离开的一辆旅行车。当时车内已有11人,还剩下一个位子。
“我们走!”司机用英语大喊,我也在后座坐下,可是他接着说,“把那些山羊带过来。跟这个美国人放在一起。”
我瞪大眼睛一看,哇!有六只山羊!司机大笑一声,然后把车门关上。
“哈哈!”他大声嚷着,“开玩笑的啦!”
很不幸,他估计的六小时车程也是错误的。整趟路程共花了超过12个小时。一路上我现场证明了也门最重要的社交礼仪:卡特草的食用。
“这是发生在也门的最不幸的事情,”一位叫做葛拉尔的乘客对我说,“比英国还惨。”
“比英国还惨?真叫人难以置信。”我回答。
我先前已经从埃塞俄比亚获得信息,可是现在听曾住过欧洲和麦加的葛拉尔说,有太多也门人沉迷于嚼食卡特草而导致全国经济衰退,因此卡特草有可能遭到政府禁止,虽然也门本身是出产这种叶子的国家。
“也门人从下午开始咀嚼卡特草。人们在午饭后咀嚼一小时后才会回去工作,之后一小时会延长为三小时。当你咀嚼一下午的卡特草之后,就不会再想回到工作岗位了,尤其是政府官员。也有人因为前一天都在嚼食卡特草,把精神与体力都耗损光了,根本就不想工作,一心只想嚼卡特草。每天早上十点,他们会赶去市场,确保可以买到顶级的卡特草,买后开始嚼,如此一天下来当然一事无成。”
我们的车子经过雄伟群山之间,以及山崖顶端的村庄和城堡。在也门南端的塔伊兹(Taiz)和伊卜(Ibb)交界的纳斯穆莱得山(Nasmurade,今名Nakil Sumara),传说800多年前咖啡最初就是种植在此地,所以这座山又叫作咖啡山。也门人曾告诉欧洲人,咖啡只能生长在纳斯穆莱得山,根据英国旅人约翰·乔丹(John Jourdain)于1616年的记载:“这是阿拉伯境内海拔最高的山脉,山顶上设有两座堡垒,以便保护他们最珍贵的咖啡安全运往开罗。”
不过现在已不再如此。放眼望去,到处是成群的山脉,有些山脉已经坐落在那里非常久,甚至在耶稣基督降临前就有。此时此刻山上除了卡特草,什么也没长。这个悠久的过程显示了咖啡豆和卡特草在历史上的关系。事实上,有些人认为夏狄利调制出的咖啡,就是卡特草煮成的茶,另一位苏非派教徒达巴尼则是以咖啡豆代替,因为他居住的亚丁并没有卡特草。这两种物品都是兴奋剂,但经常被视为咖啡的邪恶姐妹——卡特草也是一种麻醉剂。因为它的特殊性质,世界卫生组织列出的七类毒品中,它就独占一类。美国政府将它与海洛因归为同样危险的毒品。
靠近伊卜的地区被公认为也门生产卡特草最好的地区,品质仅次于哈拉城的叶子。在马路上,随处可以看到抱着一堆卡特草的小男孩。我们的司机每见到一个就停下来向他们购买。葛拉尔为我介绍各种卡特草,有一种咀嚼时会有可怕的爬虫在皮肤上爬行的感觉,还有一种是以香蕉叶包住一束嫩芽,此外,据说生长在坟墓上的,会使人产生幻觉。
葛拉尔曾在迪拜当过银行雇员,他对我说,我们的司机今天大约赚进了1200里亚尔,可是他至少花了800里亚尔购买卡特草。他还说,许多人每个月赚的钱有1/3都花在这上面。我发现每个村庄的市场都有卖卡特草的摊位,而且摊位面积大约是其他摊位的两倍。
“噢,对了,真正有权有势的人会自己种植卡特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卡特草的新鲜。”葛拉尔说。
到了傍晚,除了我和一个正在歌唱《古兰经》的苏丹人,车上其他人都早已沉醉在咀嚼卡特草的梦境中,就连一开始就把卡特草批评得一文不值的葛拉尔也是。我问他,既然他认为卡特草不好,为何还要嚼呢?他的解释是,因为他打算搬回也门居住,他说:“我不希望其他人把我当成怪人。”
还好已经结束了,我一边想一边爬进被窝。这家旅馆的床垫出奇的舒服。吹熄蜡烛后我又想到,就算也门到处是嚼卡特草的瘾君子又怎样呢?在也门的首都萨那,咖啡豆显然占绝对优势。我闭上眼,念出我唯一知道的一句阿拉伯语,意思是“豆之酒”。
隔天一早,我跑到萨那的市场苏克,也就是阿拉伯的购物中心。萨那有全世界最古老的东西,迷宫一样的中古小巷里到处是蜜枣(还记得“欢迎,来自枣子国的人们!”)、葡萄干、没药、香火、备用胎、枪支、货币兑换商、韩国少女服饰、古龙水、鞋带、男性刮胡水、伊斯兰念珠、水烟筒,以及用老旧锡罐做成的茶壶。当地人有句话:买到你受不了为止。当然市场里也卖咖啡,咖啡色与白色的麻布袋里都装满了咖啡豆。
但是我所经过的每个咖啡摊子都说:喝咖啡?现在是不可能的。他们都叫我隔天再来。我心想,在也门市场怎么会那么难喝到一杯咖啡呢?难道是我的发音不标准?于是我开始以不同的发音对着自己练习,这该死的词到底有几种念法呢?
萨那城像是小孩在黄金地上堆成的沙堡城市。状似迷宫的道路根本看不到车辆,七层楼高的大型建筑竟是用泥土建造,上头还覆盖着白色胶泥做成的带状雕刻,样式稀奇古怪。我从来没有看过像这样的地方,在那里欣赏了好一阵子后才回过神。
突然间,我嗅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它穿梭于市场中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味道之间,是一股烘焙咖啡的香味。我被这无法抗拒的芳香吸引,跟着味道来到一个巨大的中庭,看到一群商人悠闲地守着几百个袋子,袋子里就装着小小黑黑的果实,仔细一看,原来是葡萄干。我立刻冲到市场的主要巷子,重新又跟着咖啡香来到另一个市集,这次是堆积如山的生姜、丁香、小豆蔻和肉桂。我叹了一口气,原来是卖香料的市场。走到这里,我更不可能有机会找到咖啡香味的来源了。
后来我又问了一个商人,不久之后我就到了一个古老的中庭,中庭内有三道由鹅卵石筑成的矮墙,和一袋有50公斤重的咖啡豆。有位蓄着及腰长胡的男子跷着二郎腿,正在核对一份厚厚的账单。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盯着我。不久,中庭一个角落的门口传来有节奏的微弱的轧轧声。我好奇地往里面看,发现两个男子坐在堆到肩膀高的咖啡豆上面,全部的咖啡豆都还没有剥壳。他们把烘焙过的咖啡豆丢进一个大型铁网,以便区分剥好的和还未剥壳的咖啡豆。房间里唯一的文明器具是一台几乎已报废的咖啡烘焙机与一盏灯。
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咖啡市场。我脱掉鞋子,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观看两个男子工作,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我向他们表示想要摸摸那些咖啡豆,接着我就把手伸进乌黑发亮的咖啡豆中。当我的手臂伸进咖啡豆堆时,感觉这些咖啡豆的质感很好,而且这种触摸的感觉远比喝了它的感觉还要好。于是我把另一只手也伸进这堆咖啡豆里,一直伸到我的手肘为止。真的比喝咖啡的感觉还要舒服,况且还不用杯子呢!
先前站在门口盯着我的男孩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他手中拿着三杯还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那两个工作中的男子立即将手上的篮子丢在一旁,快乐地将杯子接了过去。男孩最后把第三杯递给我。我拿起杯子,心想,终于可以尝到梦寐已久的咖啡了!尤其是在这个圣地里最神圣的地方,眼前就是堆积如山的咖啡豆,喝着预言者的最爱:接受过三次祝福的伊斯兰豆之酒。但是……
“茶?”那男孩手指着杯子问我,“你喜欢喝茶吗?”
恶魔的饮料
《圣经》里提到:希巴女王听到所罗门的名声,就来到耶路撒冷,想用难解的问题提问所罗门。跟随她的人很多,还有骆驼驮着香料……希巴女王赠送给所罗门王的香料,是前所未有的珍奇物品。
很可惜,《圣经》里没提到希巴女王给所罗门王的是什么香料。那些香料里必定有乳香和没药,因为希巴王国是也门最早期的王国之一,而这些香料正是这个国家最有名的出口货品。不知道咖啡豆是否也是珍奇物品中的一项?根据一些历史学家的说法是有可能的,因为他们相信当时的希巴王国应该包括埃塞俄比亚。目前唯一的证据是那晚所罗门王强行带走了女王,也因此有谣言说,咖啡豆其实是一种春药。值得一提的是,一位阿拉伯历史学家曾提到咖啡与所罗门王的关系,据说希巴女王拜访后不久,所罗门王就利用也门的咖啡豆拯救了一个被瘟疫感染的小镇。
最普遍的说法是,伊斯兰教出现几世纪以后,阿拉伯人才开始饮用咖啡。伊斯兰教的巅峰时期,是人类发展史上的光荣景象。当欧洲的基督徒处在黑暗时代时,伊斯兰教徒则正在研究亚里士多德、发明代数数学,以及创造史上最高雅的文明社会之一。
但谁又在乎这些呢?最主要的是伊斯兰教徒都是禁酒主义者。因为被禁止品尝葡萄酒的美味,也难怪这个新的社会对咖啡会如此热爱。尤其是神秘的苏非派,他们最先在宗教仪式中使用咖啡。
“胡说!真是荒谬!苏非派!”跟我一起在咖啡馆的伊须玛说话了,他是逊尼派教徒。很显然,他对苏非派嗤之以鼻,甚至对伊斯兰教都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个国家的人成天只会嚼卡特草。”
萨那是伊斯兰教流亡者的家外之家,城内的咖啡馆里都是伊拉克人、伊朗人、阿富汗人与索马里人,他们都沉溺于外来人士最爱做的事,就是寄生在他们目前所在的国家。伊须玛随着他的父亲在20年前来到萨那,现在的他已完全被同化了,甚至在皮带上系着也门双刃弯刀[12],唯一的破绽是他的胡子有些红褐色,还有他一长串的盗窃记录。
我对他说,我对人类如何开始饮用咖啡非常有兴趣。他告诉我一则我没听过的山羊故事的版本。他说,从前有一个阿富汗牧羊人,他有一群特别活跃的山羊。牧羊人不懂为什么他的山羊会如此活蹦乱跳。有一天,牧羊人发现他最活跃的山羊嘴里总是啃着某种小小的红果实,牧羊人感到好奇就尝了果实,突然全身的疲劳都消失了,而且也开始兴奋。他突然抓住山羊中最漂亮的母山羊,然后……这是卡狄故事的翻版,只是多加了一些限制级内容。
“喔,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认为食用卡特草后,会把你变成撒旦的崇拜者的原因。”我说。
“不,那是为什么也门人会喝那么多咖啡的原因,只因为他们爱他们的山羊。”他眨眨眼。
“阿富汗的牧羊人不爱他们的山羊吗?”我开玩笑地说。
“爱,但不是像也门人那种爱法。你可以随便问一个阿富汗人,问他是要英国女孩还是要山羊。他一定会要你去问也门人,而也门人会说:‘要怎么比较呢?我又没有试过英国女孩。’”
“嗯,嗯,嗯!这个我听过了,说点新鲜的吧。”
“你要大麻吗?”
我回绝了。我需要换钱。在萨那这地方,想换钱还真困难,并不是找不到黑市,有一整条街都是带着钱的年轻男孩,坐在人行道上等客人来换钱,一点也不担心有危险。我头痛的是没人知道什么是旅行支票。我试过将一张支票换成现金,但经过一番争执之后,支票马上又被退还给我,只因为我在支票背面签了字,使它失去了价值。
伊须玛说他认识一个朋友可以兑换旅行支票,还可以弄到欧洲护照,于是我们去找他的朋友。有一群穿着传统服饰的也门男子蹲在一堆杂物之中,一边数着钞票一边啜饮着茶,满嘴却都是卡特草。比较有钱的沙特阿拉伯客人会趾高气扬地阔步走,两手拉着他们的西装袖口,好让其他人看见他们怀中挂着的沉重而昂贵的金表。我把支票交给一个陌生人,他再把支票传到里面一群人手中,大家争相传着。忽然一阵兴奋爆发了,货币兑换商将支票从一个男子手中抢过去,然后丢到一个箱子里面,却又马上把它从箱子里面取出来,再随手抓了两把钞票,然后将支票和钞票都拿给我,要我在支票上面签字,但没有人要看我的护照。
此时有位男子做手势要我跟他一起坐在地上。我开始数钱,但因为灯光不够亮,我看不清楚钞票的面值。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子点着他的打火机,开始帮我计算总共有多少钱,他不时停下来,跟我们附近的人交谈。接着又有一堆单子从人群中被传送到我这边。这一切过程全都在奇怪的节奏中完成。
钱是搞定了,可是伊须玛的朋友并不知道有关欧洲护照的事情。
“我去问另一个朋友。”伊须玛说完后就走出去“做生意”了。他指的是帮我数钱的那个陌生人。原来他才是护照专家。他可以提供两种国籍的护照:新的希腊护照或旧的德国护照。于是我向他问了护照的价钱。
他耸耸肩说:“随便。你帮我一个忙,我也帮你。”
我还没看清楚这个朋友的长相,但在昏暗的房间里,我能看到的只是一头红褐色的头发。又是阿富汗人。
“帮忙?”我问他,“什么意思?”
原来制造假护照只是他的副业,他最主要的工作是偷渡政治流亡者到比较高薪的国家。如果我要护照,就必须帮他做偷渡的工作。我必须飞到法兰克福,中途在迪拜停留。有个难民想要去往德国,他得跟我搭同一班飞机。可是他的机票只到迪拜,所以到迪拜的途中,我需要和他交换登机证,然后我在迪拜下飞机。他在飞机上用我的登机证即可去到德国,也可以避免被查看护照上有没有德国签证。等他到了德国,会把我的机票以及所有的证件销毁,然后他会向德国当局自首,要求被送往收容所。在德国宪法的保护下,他一定会被收留。
“这些都是事实。而且在印度,他确实是难民。”为了让我安心,男子还向我保证。
“所以他想在德国工作?”
“当然!他要养妻子、儿女。”
“好吧!希望我可以帮上忙。你要付我多少钱?”我说。
“300美元。”
我心想,300美元虽不多,但可以拥有欧洲经济共同体的护照将会更方便。“还要护照,最好是用法文写的。”
他点点头。
我又多加一句:“你付机票钱。”
“当然!再加一张机票,让你到迪拜后再去想要去的目的地。”
我心想,听起来那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我被抓会怎样?”我问。
“会怎样?什么意思?”
“被警察抓到啊!”
“警察?什么警察?犯什么罪?你买机票,你把机票转让给朋友?”他耸耸肩说,“我们有一句话说:‘没有明文禁止的,就是被允许的。’”
天啊!这是什么社会。早在16世纪初期,固执的宗教人士就把喝咖啡的行为定为一种罪行,而上面那句话就是爱喝咖啡的人最喜欢的辩论话题。听起来或许荒谬,但我们要记得,咖啡与神秘的苏非派关系非常密切。摩卡港的夏狄利和亚丁的达巴尼都是苏非派人士。苏非派虽然属于伊斯兰教的一个派别,但还是跟其他伊斯兰教派不同。传统的伊斯兰教仪式不使用音乐或舞蹈,但苏非派则两者都有。苏非派是具有特殊异质的宗教,表面上是伊斯兰教,但实际上源自更早的原始宗教。有许多人曾尝试记录和介绍,不过想要了解它的最好方法就是下列这则古老的中东故事:
有一个波斯人、一个土耳其人、一个希腊人和一个阿拉伯人正在讨论该如何花掉他们的最后一个银币。希腊人大叫:“我会用来买酒。”波斯人抢着说:“我要买葡萄酒。”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也都用自己的语言说要买酒。他们吵到快要大打出手,这时有位苏非派教徒正好走过,他听了他们的争执后,要求他们把那个银币交给他。于是他们把钱交给苏非派教徒,过不久,他带着一堆闪闪发亮的葡萄回来。
“我的酒!”希腊人大叫。“不,那是我的!”波斯人也大声叫着,而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也是同样的反应。大家都很高兴,因为他们都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只是以更高级的形式。
这个寓言中所说的苏非派寻找的是神赐美酒的最自然、最原始的状态,同时也暗示苏非派偶尔喜欢喝酒。基本上,他们是伊斯兰教的嬉皮士。所以大约在1480年,当他们在圣洁的麦加举行仪式,率先使用咖啡时,造成的反弹就像在罗马教廷梵蒂冈抽大麻一样。麦加第一次对咖啡施压是在1511年6月20日。麦加的宗教警察局长,一个叫贝戈的马穆鲁克穆斯林发现,麦加的大清真寺旁有一群人在深夜里喝某种饮料,好像是在喝酒一样。当他上前调查时,那些人马上把灯笼熄灭。贝戈不久后得知那些人喝的饮料在一般的酒馆都可以买到。
隔天,他召集宗教学者会议,目的是要讨论这种新的饮料是否可以在伊斯兰法律下贩卖。反对咖啡的理由有三:一、它会造成醉意,所以跟喝酒是一样的,应该不被容许;二、泛神教在祷告前会用手传递一杯咖啡,这种动作跟喝酒有密切关联;三、要把咖啡豆烘焙到“氧化”的程度,是《古兰经》禁止的行为,伊斯兰教的教规特别严禁含有酒精成分的发酵饮品。咖啡并不是发酵过的水果饮料,所以狂热的伊斯兰教徒宣称咖啡是违法的,因为它会“刺激神经”。他们甚至带了一壶咖啡给评判人亲自尝尝。但这些证据对评判人来说似乎太简单了,他们当然不肯品尝那壶可怕的“酒”。
贝戈事前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因此他带了两位医生证明咖啡的恐怖。原来这两位医生与贝戈早就说好,如果能取缔咖啡,事后可以得到“很高的荣耀与奖赏”,因此那两位医生做了虚假报告,证明喝咖啡会给人带来精神变化。这个结果迫使咖啡被归类为酒的一种。其他在场人士也作证,说喝了咖啡判断力会减弱。有一个傻瓜还说他分辨不出咖啡与酒的不同,结果马上被拖去鞭打,因为那表示他尝过酒。
咖啡是否合法,正方所用的理论就是阿富汗证件伪造者给我的那句话:只要《古兰经》没有明确禁止的东西,就不算是违反神的旨意。当保守派争辩说,穆罕默德是要严禁所有会使人醉的东西时,他们又指出,虽然咖啡会影响心理,可是大蒜也会,况且传统伊斯兰教的说法中,喝醉酒的定义是:“当一个人已分辨不出男人或女人、天堂或地狱的时候。”
其实整个事件是由于政治权谋而安排好的。警察长和两位医师都是马穆鲁克保守派统治同盟的一部分,他们不赞同苏非派的信念,反对宗教有任何心醉神迷的现象,或是跟上帝感应时怀有“醉意”。而苏非派却用咖啡实践了这种信念。将咖啡从灵媒或祭司手中传递给全场的信徒,就代表咖啡已成为神圣的酒精饮料。在苏非派,还有一个词隐含着宗教执政高层与咖啡之间的密切关系,那就是“marqaha”。这个词的涵义是“不需要伊斯兰教的祭师或清真寺”,这是宗教执政高层所不乐见的。
所以咖啡最后在麦加遭到严禁。一袋又一袋的咖啡豆当街被烧毁,如果有人当场被抓到正在喝咖啡,便会遭到毒打。这条禁令之后曾被推翻,可是到了1525年,麦加又再度恢复这条禁令。之后开罗也在1539年严格禁止卖咖啡。但每次镇压只会带来更多暴力,直到17世纪发生土耳其暴力镇压事件为止。
当然,如果国际刑警组织发现我偷渡人口,我虽然不敢说中古时期的伊斯兰教理论是否有说服力,但应讯时应该是个不错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