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洲话音一落,人已大步离开了。
柳连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捏了把冷汗,他跟在柳元洲身边这么久,一切自然也看得明白,既然他称自己不是去找那位,那他便只当是了。
不过半个时辰,柳元洲的马车便匆匆行至杨府,杨家门口的两个小厮见了他吓了一跳,拦也不是,放着他这么入府也不是。
“姑……”
左侧的小厮刚要的唤那个称谓,便被右侧的怼了一下,话咽了进去。
柳元洲眉眼一冷,缓步走到右小厮的面前,淡淡地道:“你去通传杨员外,说本公子请见。”
那右侧的小厮是个十分耿直的,一早便听说自家小姐因眼前这位被市井之人泼了不少脏水,自然也就梗着脖子没什么动作。
柳连见柳元洲冷下了脸,当即上前推了把那小厮,不不断给他使眼色,怒斥道:“公子让你去你便去,当真不想活了不成?!不识好歹的东西。”
那小厮抿了抿唇,到底是去了,可人刚走到半路,便见到了玉柔。玉柔见他垮着张脸,便开口将他唤住,“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冤家来了。”他闷声回应。
“什么?谁?”
那小厮撇撇嘴,“还能有谁?不就是柳家那位吗?都这么晚了,非说找老爷有事,我看倒是故意来找茬的……”他话音一落,便朝着杨怀安卧房的方向去了。
玉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心头一紧,赶紧返身折回杨青音所住的院落。
杨青音此刻都快要就寝了,见玉柔匆匆进来,疑惑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小姐,柳家那位找上门了。”
一提起这姓氏,她心中便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她就知道按着柳元洲的性子,怎么可能听柳鸣樊的话,撑了这半个月怕是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指不定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何报复她。
想到这里,杨青音将脱掉的外衫又披在了身上,吩咐玉柔道:“替我取披风和手炉来,我倒是想看看他要怎么胡搅蛮缠。”
玉柔应了一声,匆匆去准备东西了。
柳元洲刚踏进正厅,正赶上杨怀安出来,柳元洲刚要拱手行礼,杨怀安便冷哼一声,“且慢,老夫区区卑贱草民,又怎能当得起当今状元郎这般礼节?柳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柳元洲的动作尴尬地停在那里,他僵了的片刻,这才收回手,端得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架势。
“杨员外,你我好歹也算是岳婿一场,我与你行礼,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杨怀安没理会他,径自坐在了椅子上,连茶都未曾吩咐下人上。
“你深夜前来,所谓何事,速速说来便是,老夫可没那么多功夫在这里与你瞎耗。”他不耐烦地道。
柳元洲方才倒不觉如何,这会儿是当真冷下了脸。
听闻齐思林前几次来时,杨家可是上上下下都亲切以待,如今他这曾经的女婿倒成了所谓的‘外人’了。
拿她呢?她岂不是更不想见他了?
思及此,柳元洲心中又恼恨起了自己,明明她都已经那样对自己了,他还想着这些做什么?
柳元洲坐在一侧,朝立在身边的柳连伸手,柳连便急急上前递上了几张地契。
他薄唇微扯,拽直了纸念道:“杨怀禄,于天财赌坊所欠之债皆以杨氏坟地、祖宅、及其大大小小商铺一十五家所抵,即日起,赌坊自会派人收缴。”
他说完,果真见坐上的杨怀安面色大变,他豁然起身,快步走到柳元洲面前,拿起那张画押书,急道:“为何会这样?!这是怀禄?!”
“杨员外一看字迹便知了,对了,杨怀禄如今正在天财赌坊被压着,您若是不信,去看便是。”
杨怀安大惊,指着柳元洲道:“你……怀禄哪里来的地契和房契?!”
柳元洲低低一笑,叹息一声,“杨员外,杨怀禄是您的亲弟弟,您为何问起我来了?我可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啊。”
杨怀安气得踉跄两步,紧紧捂着胸膛,直指着他道:“你……这一切可是你在背后捣鬼?!”
柳元洲倚在座椅一侧,如玉的指尖轻轻点着一侧的桌椅,漫不经心地道:“杨员外,我柳家归根究底是商贾出身,我如今也只是作为少东家来同您提个醒罢了,杨怀禄从前什么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难不成‘好赌成性’是我惯出来的么?”
他眼尾微挑,凭生出几分凌厉和冷意,杨怀安却是说不出半个字了。
杨怀禄是他唯一的弟弟,他父亲死的早,两人跟着母亲一同长大,他从小便感念弟弟没见过几次爹爹,所以一直十分宠惯着他,平日里的要求也一并答应。
后来他大了许多,虽说不务正业,可胆子却也不大,可为何偏偏这一回将杨家所有的家底都压了进去呢?
杨怀安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愁得拍了拍自己的腿,“孽障,当真是孽障!”
“爹。”
一道清澈空灵的女声响在门口,仿佛繁杂世界中的一声静心铃,又好似炎炎烈日下当头浇下来的一捧清凉溪水。
柳元洲浑身一震,仿佛被下了定身术一般,连方才那漫不经心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浑身上下都开始紧绷,可心却才一点点抽紧。
终于肯出来了么?哪怕他如今在这里。
他未曾看她,只觉得眼前迅速闪过一抹身影,紧接着便是熟悉到让他心惊的那只属于她的淡淡的馨香。
柳元洲握紧了椅壁,只为能让自己稍微控制心绪,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她。
杨青音仍旧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狐裘大氅,整个身子都被裹在里面,倒显得十分娇小。脸色倒不像他们分开那日那般苍白了,可却明显清瘦了许多,一双水眸依旧明亮,只是不复从前光彩。
“音儿,夜里寒凉,你怎么过来了?你……”
“我没事,爹。”杨青音打断他的话,冷眼看向一侧的柳元洲,淡淡地道:“听说有人入夜前来找茬,自然是要来看看,万万不能让您被人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