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老子的！”山贼一声怒吼，一脚将杨侠士从刀上踢开。他怒目切齿地看着留在自己身上的这一柄细剑，“哐当”一声，将右手大刀怒插在地，右手握住剑柄，略一用力，将细剑拔了出来，怒不可遏地扔到一边。
他抽出大刀，冷冷地看着朝杨侠士飞奔而去的两人，完全不似先前癫狂怪异模样。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煞气冲天，眼中怒火焚烧，竟真似阎罗附体！
他咬牙切齿，阴森冰冷地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你们今天，必死无疑！”话音刚落，他正欲挥刀动手，脸上却突然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梢上莺和柳中鹊正在运功帮杨侠士护住心脉，以免他失血过多而死，此时杨侠士已经面色发白、虚弱不堪、奄奄一息了。
杨侠士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血窟窿，苦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伤势过重，即便有莺鹊二侠帮他运功疗伤，但也只能争取些许时间而已。他已经，没救了。
“哈哈..咳咳...”杨侠士看着刚刚说完话的山贼，竟大笑起来，可他这一笑，牵动了内息，转眼便咳出了一滩鲜血。
“你是不是发现..咳咳...自己内息紊..咳...乱？”杨侠士冷笑道。
“杨兄你不要再说话了！”梢上莺连忙封住他的几个经脉，止住紊乱的内息。
杨侠士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没救了。
“如今看来，只能殊死一搏了！”柳中鹊看了眼重伤的杨侠士，叹了口气说。
杨侠士突然大笑道：“哈哈..咳咳...你们..咳咳..别急。”
二人正在疑惑，只听山贼怒吼：“格老子的！你们这些江湖人士真卑鄙龌鹾！”话音刚落，那山贼突然单膝跪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莫非...”莺鹊夫妇心中一惊，已经猜到十之八九了。
杨侠士苦笑着点了点头：“我..在剑上..咳..涂了毒。”
“这....”莺柳夫妇对视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杨侠士。
“我知道..咳咳...”杨侠士双目无神地说，“我配不上‘侠’这个....咳咳咳...称号。”
莺柳夫妇一阵沉默，为侠者，讲究光明磊落，最忌阴险狡诈、剑走偏锋。即便是陷入逆境、即便是死，也绝不能越过“侠”的底线。
杨侠士这剑上之毒，想必一开始就涂了。他在还未战斗之前，就知道此战难胜，所以心生歪念，用了这不光彩的手段。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偏离了“侠”道。
但是，若不是他用了这手段，山贼此时恐怕已经将三人剁成肉泥，况且，若制伏不了这山贼，日后他定还会危害周边百姓，更合快，他也救了柳中鹊一命。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奔着“行侠”而去，只不过手段却打破了侠的底线。这究竟，算不算侠呢？
“快！杀了他！”杨侠士打破了沉默，“这等..咳咳...厉害的山贼，此时不...咳咳..不除，日后必成大...大祸！”
“格老子的！”山贼恨之入骨地看着杨侠士，眼里布满了血丝和怒火，可是，他却无可奈何。也不知杨侠士下的是什么毒，他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五脏六腑如若刀绞。
“这毒..咳咳..毒性虽大，却不致死，咳咳，要杀他趁...咳..现在！”杨侠士略带着急地喊道。
梢上莺看了看手中的剑，怀着沉重的心情地站了起来。
“孙郎....”柳中鹊拽住他的衣角，不安地看着他。
梢上莺又看了看手中的剑，低头又看杨侠士一眼，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他轻轻掰开柳中鹊的手，长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迈开了步子。
“哈哈！呵呵！来啊！杀了老子啊！卑鄙小人！”山贼近乎疯狂地喊道。
杨侠士看着梢上莺朝山贼渐渐逼近的背影，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微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今日，我不伤你！”梢上莺走到山贼身边冷冷地说。
什么！
不止杨侠士和柳中鹊，就连山贼也惊愕地看着梢上莺。
“不过，你必须解散这伙山贼。”梢上莺剑指山贼，随手收剑入鞘，说，“你答应吗？”
“大侠，不可妇人之仁啊！咳咳咳！”杨侠士不顾内伤，吐出口口鲜血，怒声大喊，“留他在世也只是为祸人间咳咳咳...”
“杨兄，你不用再说了，”柳中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劝到，“孙郎他心意已决。”
“是吗...”杨侠士双目无神，喃喃自语，“这样啊...”念着念着，他突然苦笑道：“我明白了。”
“要杀便杀！”山贼仰天狂笑，“老子实在看不得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的假仁假义！”
“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梢上莺转身便向杨侠士走去，“解散这伙山贼吧。日后再相见，你取我这条性命也罢。”
“格老子的！格老子的！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嘿嘿嘿！老子记住你了！”山贼在梢上莺身后狂笑。
梢上莺捡起被山贼丢在一旁的细节，走到二人身边，淡淡地说：“走罢。”
“那他...”柳中鹊眼神暗指身后发疯的山贼。
“走罢。”梢上莺只是淡淡地又说了一遍，和柳中鹊一起扶起杨侠士，朝着营地外走去。
远处的山贼看着虚弱的三人，忍不住想动手，却突然听见一声怒吼：“让他们过去！”山贼们瞬间吓得肝胆俱裂，连忙给三人让住一条路来。
日落黄昏，他们正焦急地往附近的小镇里赶去。
“放我下来吧。”杨侠士扭头看见落下的夕阳，勉强地说。
“可是...”柳中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杨侠士摇头打断。
他艰难地说：“我命已至此了。”
“唉....”梢上莺长叹一口气，将他放在河边的一处柳树下，宝剑放在他身旁，正好能看到黄昏残阳。
晚霞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如梦似幻，让杨侠士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他静静地看着湖面发呆，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还是在安静的等待命运的到来。
“杨兄，我....”梢上莺欲言又止。
杨侠士摆了摆手，面露微笑道：“我知道。”
“你用性命换来的机会，可我...”梢上莺有些愧疚。
“莺兄你恪守侠道，我才应该向你道歉。”杨侠士制止了他的道歉，“我不配被称作‘大侠’。”他自嘲似地苦笑了一声。
“或许，在江湖人眼中，杨兄的行为确实有违侠道。但是，于我二人、于被虏民女、于周遭百姓来说，你就是大侠。”梢上莺义正言辞地说。
“是吗...”杨侠士满意地闭上了眼睛。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般，睁眼拿起了一旁的宝剑，看着梢上莺说：“杨某有个不情之请。”
“杨兄请说。”
“我有一子，现才一岁，在米河镇由我父母暂养。他随我姓，单名一个风字。希望莺兄能代我将其培养成如你一般一身正气的大侠。这把七星剑乃我家代代相传，将它交予我父母，他们自然能明白。”
“这....”梢上莺有些犹豫。
“拜托了！”杨侠士竟然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翻身下跪！
“杨兄快起！我夫妇二人万万不敢当！”柳中鹊连忙扶起他。
“拜托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死死地跪在地上，任凭柳中鹊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梢上莺沉默了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说罢他便去扶起杨侠士，却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唉....”梢上莺长叹一口气，与柳中鹊合力将其葬在柳树下。
暮色降临，夫妇二人在杨侠士坟前重重地扣了三个头，便相依而去。
微风拂过，柳枝飘动，远远看去，似有个模糊人影般，看着夫妇二人离去的背影，缓缓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