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王小丽看完信(第一封),脸上的神色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就像是天上的云彩,忽而白忽而黑,忽而亮忽而暗。
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形象:一个英俊而又稚气未脱的男孩被巡警铐着双手站在自己的面前。最后自己还是让他走了。“我为什么要让他走呢?”王小丽反复问自己。——可王小丽怎么找,也找不到答案。“可能是看着觉得他可怜吧。——他当时说话像是身体都在发抖。”王小丽想了起来,当时程勇(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的表情紧张极了。“好像还有点羞涩呢。”王小丽回忆着。
“可他为什么要给我写信呢?”王小丽的思绪开始飘散。
哦,那天,在厂里居然碰到了他。——真是冤家路窄呀。我就觉得怪:他怎么老是低着头不理我们?我还真差点没有认出他呢!他也太紧张了。——我都差点把那事给忘了。——这个家伙!——我真不明白,他还真不招我恨。我为什么恨他恨不起来呢?是他的英俊?是他那晚的狼狈相让我手下留情?那天见了我他肯定也马上认出来了,不然他不会装肚子痛逃跑的。哎呀,他那样子可是太滑稽了!——梅燕还说我对他有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很古怪,很滑稽。
后来,对了,我和梅燕一道去买韩国服装的时候,梅燕又问起我恋爱的事儿。她先问我喜不喜欢办公室的冯平,我摇摇头,她又问我那个程勇怎么样。我说梅燕你怎么又来了。梅燕说,没有别的意思,喜欢上了就说一声,我保证给你做媒。——梅燕这人就是这样,人倒是小巧精致,说话可是大大咧咧的。真拿她没有办法。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居然给我写了信来。我都把这事忘了。哎,管他的,人家愿意怎么做我管得了吗?——对了,他还把我说成天使......他倒是很会说话的。——不过我算什么天使呀?
哦,对了,他还给留我了电话号,说要向我赎罪,什么意思呢?
真是个怪人!
门外响起了声,打断了王小丽的思路。
“谁呀?”王小丽没有马上开门。
“是我。——冯平。”
“什么事?”王小丽看看桌上的信,还是没有去开门。
“你家里有电话过来。——要你接电话。”
“好,我马上就来。”王小丽急急地把信连同那封特快专递的信封,锁进抽屉。然后打开化验室的门。
刚来厂里上班时,王小丽还没有买手机,有事时就到冯平办公室打电话。家里就记住了这个号。后来王小丽虽然有了手机,但家里为替王小丽省钱,也多半把电话打到冯平办公室。
王小丽从冯平办公室接了电话出来,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也冷峻很多。这和平时的她是大不相同的。冯平也看出来了。接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但他并没有听清王小丽的家人说了些什么——何况,王小丽接电话的时候他也正在手机上跟人聊天,没有注意到王小丽这边的情况。
“怎么回事?”冯平关切地问。看着王小丽漠然地摇摇头,“要不要再联系一下他们?”冯平以为王小丽和家人闹了什么矛盾,最后说:“干脆用我的手机和他们联系吧。”
冯平的手机递了过来,王小丽没有去接。
“我干吗要用你的手机呀?”王小丽淡然地说。
拒绝冯平,王小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冯平只好尴尬地把自己的手机揣进兜里。
王小丽说了声“我走了”就离开了冯平的办公室。冯平看着王小丽急匆匆的背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问了句:“你去哪里?”
“我有事!”王小丽头也不回。
冯平追到门口:“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王小丽已经跑出了老远。
王小丽没有进化验室。那封“特快专递”一时从她的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小丽急匆匆地奔回寝室。寝室里没有人。王小丽打开自己的密码箱,拿出存折,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7800。
王小丽利索地揣好存折,锁好密码箱,这才出了门。
从厂区出来,约有一公里的路没有公交车,只有出租车。王小丽舍不得花钱坐出租车。走过这段路,王小丽这才坐上了公交车。
车上,王小丽想象着父亲的情形:颤巍巍地拨弄着房上的瓦片,突然,脚下一滑,父亲从房顶上重重地坠下......她又想起母亲刚才在电话里的让人难受的抽泣声。
王小丽的脸上,汇聚了一层重重的忧郁;眼眶里也湿润起来。
想着心事,王小丽差点坐过了站。
下了车,王小丽又走了一段路,过了街对面,进了一家银行。
排了队,等了好一阵。终于轮到王小丽了。
王小丽递进填好的单子和存折,说:“取5000,转存。”
事情忙完后,王小丽又用手机给老家的邻居打了电话,邻居让王小丽的妈妈接了,王小丽告诉母亲:自己打了5000元钱回来,让家里人抓紧给爸爸治疗。
王小丽心绪不宁走着,漠然地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她的步子在缓缓地移动,思绪却在迅速地飞旋:父亲给自己剥花生;父亲给自己采摘蒲公英;父亲给自己削铅笔;父亲和母亲把自己送上车,父亲居然流泪了,说:“在外面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想着想着,王小丽鼻子一酸,又差点流下泪了来。
一个声音叫住了王小丽。王小丽赶紧收住眼里打转的泪,回头一看,是唐群,于是说:
“你哟!——忙什么呢?——我说厂子里怎么没有看见你呢!”
唐群爽朗地答道:“我是出来办点事。”她发现王小丽的表情有些不对,“怎么啦?——冯平欺负你了?”
王小丽不满地嚷道:“你说什么呀?”猛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你是出来筹备婚礼吧?”
唐群故作恼怒地说:“谁告诉你的呀?”又降了语调:“快说,是不是冯平真的欺负了你?”
王小丽这才把一五一十自己父亲在家里出事的事情告诉了唐群。述说中,她的眼泪也被带了出来。——奇怪的是,说完后,她觉得自己的烦恼似乎减弱了些。
唐群听了,关切地问道:“送医院了吗?”
王小丽回道:“已经在医院了。——我就是出来给家里打医药费的。”
唐群拍拍王小丽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过。你老爸会治好的。”
王小丽点了一下头,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也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她理了理披肩的秀发,把话题又转回唐群身上:“你和罗兵的婚事定在什么时间嘛?”
这下唐群的表情又回到了故作恼怒的样子:“究竟是谁告诉你的呀?”
王小丽也不在意,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反正有人告诉我嘛!”
唐群猜测道:“我的事厂里只有几个人知道。——应该是梅燕告诉你的吧?”
王小丽的心情差不多平静下来。她笑了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唐群的后半句提问。
唐群转了认真的语气:“我今天出来还真是为婚礼的事儿。”
王小丽:“哦?你看,我不是说中了吧!——筹备......”
唐群:“我和罗兵想看看,先选好办酒宴的酒店。”
王小丽:“哦。——选好没有?”
唐群:“还没有呢。——不是价格太高就是位置太偏,不是规格太高就是地盘太小。哎!——”
王小丽是目光四处扫了一下:“对了,你的准新郎官呢?”
唐群又假装不高兴地盯着王小丽,半天才说说:“你的这张嘴呀!——他这会儿另外有事,就和我分开走了。——”
和唐群在街上转了一会儿,走过一长溜烧烤摊,王小丽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饭呢!
王小丽没好意思说。她犹豫着是在街上吃还是回厂里吃。就在这时,她看见唐群在朝不远处的一个人挥手,嘴里还喊了出来:“喂!——”
王小丽顺这个方向看过去,她看见了冯平。冯平也看见了王小丽和唐群。他本是坐着的。像是受了刺激,一下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小跑着朝王小丽和唐群直奔过来。
“来,两位!——一起吃烧烤。”冯平热情洋溢。他的身上散发一股淡淡的油烟味。
唐群大大咧咧:“好呀——你请客哟!”
冯平谄媚似地说:“没问题。——请吧,美女们!”
王小丽注意到,冯平的目光象烧烤的炭火一般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