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粗略的计算2920天,70080小时,4204800分钟,252288000秒。
如果呼吸时间为一秒一次,那么,呼吸252288000次,就过了八年
小学语文老师曾讲过一篇课文,朱自清先生的《匆匆》。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文中最后一句“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要多精准才能说出每一分钟的流逝。
去银行兑换汇率,一秒钟涨了两角。
时间过得太快,一秒钟不过是一眨眼。
不走神,一辈子就这么眨过去了。
……
她记得那时带着黑色大眼镜的语文老师一边念一边叹气,看着台下幼稚青涩的他们:“你们现在多么幸福,又怎么会深刻感悟到匆匆的日子呢?”
毕业的时候,这位女老师站在她们面前,送上了她的毕业祝福:“祝你们永享岁月静好,无感时间流逝。”
后来,她听说这位老师此生未嫁,膝下无子,在她读大学的时候,这位文绉绉的女老师,意外离世,在她随身携带的钱包里存放着和一位男子年轻时的合照,黑白相片,边角泛黄。
照片背后,工整的小楷:换君明珠双泪垂。
……
果,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一转身,隔山隔海,沧海桑田。
再次见到他,是在八年之后,郑州人民医院。
苏净提着给张女士买的早点,脚步轻快的溜进医院,可爱的张女士高血压住院,嘴刁的厉害,吃不惯医院清汤寡油的伙食,苏先生每天命人监管着这间住着他心爱女人的病房,严进严出,衣食住行,样样周全,知晓爱妻馋嘴,特令饮食杜绝酸辣甜苦,身体第一,健康首位。在这种极度“保护”下,“机灵”的张女士想到了自己常年不回家的叛逆的女儿,一哭二求三命令,希望苏净一天的早中晚吃饭时间多“惦念”自己在院的亲生母亲。
八年!
怎么会在郑州遇到他!不,确切的说是他们。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在郑州?!
苏净定定的站在门口看着在挂号厅等待的他们,还有她怀中的孩子。原来都已经有孩子了,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的独角戏。还说什么绝对不在上学期间谈恋爱。
借口!
说来说去,只是不想和她谈恋爱。
曾经,痞姑娘苏净死缠烂打顾奕很多年,终于在高一暑假朋友们的鼓励下苏净套上自己改造后的校服,扎着两条羊角辫,在走廊上,红着脸,憋足了气,大声的对穿着整齐校服的少年说:“顾奕,我们谈恋爱吧。”
一向是谈判冠军的少年皱着眉头站在红色蜡烛圈里,居然只能结结巴巴的说“我并没有打算早恋。”
早就预料到他会拒绝,她笑的无惧,一往无前的问“那我可以等你高中毕业,那样我们就可以无所顾忌、光明正大谈恋爱了,反正我们也分不开不是。”
他眼中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无奈,语重心长的说:“苏净,好好学习。”转身抱着一沓商业管理的文件,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帮朋友围上来,安慰她“净儿,这说明你还没有放弃一片森林,没啥子大不了的。”
“我都习惯了,哥几个放心,大学毕业之前一定拿下顾奕,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
哎,拿个P,人家心里捏里藏着另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毕业之后双双飞去美利坚,管你毛事。
苏净内心失落,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拎了拎手里的袋子,迈开步子,转身。
“哗-”的一声,排了一小时的炸酱面、豆汁儿、蟹黄汤包、油馍头和鸡爪全部倾倒在一件灰黑色的Nike外套上,滑溜滑溜,掉落在地板上。
嗷呜,能不能隐身?
“啊,大姐你能不能看着点路。”被撞的人发出响亮、充满磁性、痛苦的呻吟。
“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门口这么宽,你为什么偏偏走这里。苏净委屈的撇撇嘴角,排了一小时队的早餐就这样全军覆没,张女士的埋怨近在耳畔。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包括顾奕。他只是不经意的看向那个特别嘈杂的地方,只此一眼,怔住。
——居然是她!虽然以前的羊角辫变成波浪卷披散在肩膀上,但是那个做了坏事之后坦然的面孔让人看了依旧是又爱又恨。
……好久不见,苏净。
“奕奕,顾奕?”甄婉婉不解他的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美丽的瞳孔骤然紧缩。
苏净!
她怎么会在郑州?
甄婉婉看了看身边笔直僵硬的身躯,眼波连连,笑了。
“这边还要等一会,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顾奕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微波“算了,萍水相逢而已。”
十多年的相处时光,再回首,不过,刚巧相遇,萍水相逢……
大院还在,年少的人儿,聚了又散。
排号到了,甄婉婉抱着孩子,最后一眼看向那里,正好撞向苏净投来的视线,苏净愣了一下,朝她浅笑,点头致意。
甄婉婉急忙叫住顾奕“奕奕……她……”再回首,人潮散去,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
“没事。”甄婉婉看着顾奕露出温柔的笑,低头看着熟睡的孩子。
一场有关意外的肢体相撞,本是无意,却毁了彼此一天美好的心情。双方协调,苏净将衣服洗干净再送还,而那一顿排了许久队的早餐就这样在“战乱”中身亡,回到病房迎来的果然是张女士嫌弃的唠叨。
“人没事吧,你在医院走路竟然都能撞人,眼睛去哪了,最要命的是,你竟然搭上了我宝贵的早餐,你知道我为了让你进来费了多大的劲吗,你到底是不是我闺女,怎么反应这么迟钝,为什么没有躲开呢,哎,越上学越傻了,小时候多机敏的人,怎么越来越倒数长了。”
苏净点头,听着张女士的埋怨。想来委屈,她一个嫡亲闺女看望自己生病的老娘,竟然差点面临亲爹请来的保安搜查举措,幸好只是查了包。
可能我是捡来的。叹气。
在医院陪张女士呆了一会苏净打车回了住所,冲进卧室,仔仔细细审视镜子里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大波浪卷发,zara的裙子,小ck的高跟鞋,毫无死角的妆容,嘴角上扬,眼睛弯弯,俨然一派淑女的模样,故作老成做作的成长。
“哈哈哈-”笑得真假。
如果把头发拉直、剪短、彩虹发绳扎两个辫子,换上运动装,继续骄傲跋扈、横霸一方;如果眼睛里还能带着无所畏惧,盛满年少无限的勇气;如果还能高仰着头,抱着那个少年向所有人宣告:顾奕是我的人,你们都不许动。
苏净苦涩的放下佯装扎两个辫子的左右手,暖褐色的大波浪披散在肩膀上,茶色眼睛里盛满了遍布伤痕的琉璃。
这些都是如果。
那年夏天,他一反温柔的常态,声色严厉的告诉她:“净净,我们,只是朋友;婉婉,是我从小认定的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不喜欢,以后我和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以后陪我的只有一个,不是你,终不会是你。”
去他大爷的的未婚妻,谁要听父母之命,谁去管媒妁之言。
可是,他听啊,他那么乖
你又算什么呢,苏净,十三年的陪伴,到头来不过是兄弟一场,埋葬了她的喜欢,成全了他的欢喜。
苏净第一次见到顾奕是在北京的大杂院。那时候小丫头风风火火的狠,扎着两个冲天揪,活脱脱是一位小哪吒。
顾奕一家是从南方搬来的新住户,小顾奕,胆怯的躲在妈妈身后。顾奕妈妈很漂亮,不是大院里王阿姨涂画得那种美艳,就是清清水水的漂亮。回想初次见到顾奕妈妈,苏净至今仍能笑出声。
那时候,小苏净扎着冲天揪,嘴里叼着棒棒糖,哈喇子流在下巴上,嘴里念叨着“小龙女,小龙女来了”。
那时候,大院的电视机热播刘亦菲主演的《神雕侠侣》,大人们忍俊不禁,爱干净的小顾奕嫌弃的看着这位邋邋遢遢的女孩,皱着眉,向妈妈后面缩了缩。
顾奕和顾妈妈住在大院的最东边的那间屋子里,正巧在小苏净家对面。顾奕虽然瘦瘦小小但是白白净净,长得特别讨喜。小苏净有事没事就喜欢去串门,小顾奕喜欢画画,苏净就舔着棒棒糖等他画完,然后拽着他的小手,带他胡同乱窜。
小顾奕身板瘦小,经常被同龄孩子欺负,虎虎的小苏净就担当起了小顾奕的守护者。胡同里以前经常一起玩的伙伴都嘲笑小苏净带着一个拖油瓶。小苏净瞪着眼睛吼:“谁欺负顾奕就是纯属和我过不去。”那时候小苏净长得又胖又能说,爬树下河,无所不能,就是胡同里的孩子王。
“顾奕,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我当你大哥。”
他眉毛皱成了毛毛虫“你是女孩。”
“女孩也能称大哥的,以后我有罩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好。”眉眼清明,嘴角生风。
现在去问苏净最想要的生活。
孩子打字的手顿了顿:“披星戴月,嫁给所爱之人,生一窝胖娃娃,游手好闲,做无所事事的娇妻良母。”
从小,她就向往穿最个性的纱裙,和携手此生的伴侣,同穿车水马龙,共度繁华落寞。
有天苏妈妈接小苏净回家,路过一家婚纱店,橱窗外挂着一条洁白的长裙,裙上金丝交错,点缀着恰到好处的珍珠,配上纯金镶嵌的海珠皇冠,特别耀眼,特别好看。
“穿上它就是仙女吧。”小苏净透着橱窗,眼睛bulingbuling的放着光。
苏妈妈笑了。“这是婚纱,结婚时候穿的。”
“结婚是什么?”
“结婚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决定一辈子在一起。”
小苏净想了想,举起自己刚买的百变魔法棒“我决定要和顾顾顾结婚。”
苏妈妈摇头不解“顾顾顾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就是顾奕啊,顾顾顾是他代号,妈妈快回家。”苏妈妈笑女儿的天真。
小苏净回到大院就迫不及待跑到顾奕家,顾妈妈特别喜欢小苏净“小奕,净净来喽。”其实不用顾妈妈提醒,每次苏净来之前就大喊着顾奕的代号,嗓门之大,威力无穷,全院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顾顾,我今天来是要和你宣布一个重要的事,我们长大就结婚吧。”小苏净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画笔掉落的小顾奕。
“妈妈说结婚就是永远不分开,顾顾顾,你和我结婚,我就可以一直保护你了。”小苏净巴拉巴拉的说。
“你别不说话啊,和我在一起会很幸福的,我可以天天给你买棒棒糖吃,带你玩过家家,陪你玩石子……我很优秀的。”白白胖胖的小苏净信誓旦旦的拍着自己的硬邦邦的胸口,真诚的发誓。
小顾奕的长睫毛眨呀眨,蹙着好看的眉毛,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结了婚,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啊?!
“不会的,我们来一场兄弟婚姻,当年战场上我外婆和我外公就是兄弟,后来在军队结的婚,我也要和你结婚!”
“顾顾顾,你喜欢我吗?”小苏净放下手中橘子味的真知棒,晶晶亮的盯着他。
小顾奕看着面前这个生龙活虎的姑娘,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定,终于点点头。
小苏净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吧唧亲在他的白白的可爱小脸上,小顾奕小脸红了,看她连连笑声,在原地蹦跶着,小手揉了揉她亲过的地方,粘粘的,闻闻,一股橘子味。
“那我们就一辈子不分开了。”
“……好。”
听到小顾奕的作答,手舞足蹈的小苏净抱着他满屋子的转圈圈,大声喊“顾顾顾同意嫁给我了~”到客厅时,看见臭臭(顾奕抱来的一条小狗),手没了劲。一松,掉了,两个孩子哭了。
一个疼得,一个吓得。
……
人人都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不会忘记了
可自小呼喊的名字,千里烟波,还是说忘就忘
原来自幼时起,男人就是大猪蹄子,长大期望兑换的童言,话成儿戏。轻风流转,鸾镜朱颜,叹年来踪迹,几番春暮?
……
许诺一辈子在一起,半辈子没过,领了毕业证和漂亮姑娘跑了
糟糠苏净撇撇嘴,到客厅倒了一杯自制的百香柠檬水,真酸,加了两勺蜂蜜,咂咂舌,定住。
只盼望不要再见,如此,了了思念,断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