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忧伤,城市呢?
属于五层的困顿,就此结束。
三人于恢复平常的五层楼里,面面相觑。楼中空空荡荡,唯有四边的四根兽纹柱子,始终矗立在那里。
“过了?”张礼辰还有些懵懵懂懂,他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过了四层和五层。
惜年和君莫违也算不上真的清楚,张家的先人,想要告诉他们的道理,他们看明白了一些,但更多的,也不过和张礼辰一样。
不管怎样,全懂,或者不懂,劫后余生,总是格外令人开心的。那些因为四层和五层沾染的污泥,尽数随着幻境的消失而消失了,他们的衣衫,依然整洁如故。
“娘亲。”
白可爱突然自空中一跃,跳入惜年的怀中。
“怎么了?”惜年揉着白可爱的身躯。
“白白好担心,刚才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感应不到娘亲了?”
“冥楼里有些禁制,偶尔会切断我们和法器的关联。”
“这里好讨厌,我们快点出去,好不好?”
“当然好,不过,一时可能快不了。”
“为什么?”
“因为冥楼一共有十八层,我们才走到第五层,也就是说,还有十三层要走。”
“五?十三?”白可爱睁大眼睛,一时被惜年说的数字给迷惑住了。她伸出两只小小的爪子,粉色的爪子,因为白色的长毛,惜年一直没留意,原来白可爱是有爪子的。白可爱掰着爪子,一二三的数过来,她数到了五,然后点点头,然后数到了十,再之后,却是数不下去了。
“笨蛋!”苍梧一声冷哼。
“你才笨蛋,你全家都笨。”白可爱大喊。
“白白,苍梧是爹爹家的,所以,你的全家,既包括了自己,也包括了爹爹和娘亲。”
“嗯?”白可爱又一次睁大了双眼,显然这个姻亲关系再一次让他糊涂了。
“白白,回去睡觉吧。”
“可白白想和娘亲在一起。”
“娘亲也喜欢和你在一起,不过,这里不安全,所以,娘亲希望你能呆在法器里,等出去了,再和娘亲一道玩,好不好?”
“嗯。”白可爱点点头,好孩子应该要听娘亲的话。白可爱亲了一口惜年,然后回到君莫违的活器中。至于活器中的热闹景象,君莫违实在不想多看多听,如果可以,他真的挺希望禁制还在,这样他可以不用被法器里的苍梧和白可爱烦死。
“白白真可爱。”张礼辰说。
“集市上不是能买到很多可爱的灵宠吗?你要是喜欢,自己去买一个养养便是。”惜年说。
“呃……”张礼辰很尴尬,作为一个七尺男儿,还是养些器宇轩昂的灵宠比较好,比如苍梧就是极好的,不过神兽他是养不了了,但至少要契约一只看起来厉害一点的。
君莫违知道惜年在逗张礼辰,笑着牵起惜年的手,对张礼辰说:“灵宠的事情,等出去了,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现在么,先去第六层吧。”
“是,君师叔。”
走下楼梯,他们很快到了第六层的门前。这一次,因上两层的不良经历,这一次,张礼辰的门开的小心翼翼。
第六层的门上,清晰的写着一个字:夺。
夺?作何解?
一时间,三人皆不得其意,只能推开门。
门内一片萧条残景。
惜年曾在书中,读过这样的段落。这个世界,是个连同天空都是灰色的世界,断壁残垣,支离破碎。六层的楼里,正是如同书中段落描写的地方。
这大约是一个国家的都城,因为最先看到的,便是一堵城墙,只是城墙已破,是被人破,还是被时光破,无人知晓。他们走进城门,沿着街道一直往城中走去。城的两边,屋舍犹在,却已倾颓多年,屋顶的瓦片,若想数,真能数一数。窗子的封纸被风吹的碎了,露出屋内的一地狼藉。
城中大道很宽敞,可路面上的青砖石,碎了大半,一条恢弘的大道,徒剩坑坑洼洼。大道的最远处,有一座本该高大雄壮的宫殿,可不知为何,这半座被火烧残余下来的黑色宫殿,被天空压的很低。
城中寂静无声,这种寂静,是烟火气的寂静,而不是真实的寂静。因为风卷着满地的碎石子,撞击在破败的门扉上,总有各种凋零的声音传来。
“好凄惨。”张礼辰说。
惜年了然颔首,眼前的世界,没有满地的血腥,没有支离破碎的尸体,可依然不减凄惨。恰恰因为这座空城,被时光和岁月剥离到只剩下破败,才更能让人无限唏嘘。
这一座城,想必曾经光鲜亮丽,无数的人穿梭在街道上,繁华而热闹。可这些最平常的人间盛世,不见了。
除了张礼辰感叹了一句凄惨,三人再也没有说过第二句话,他们平静的走在大街上,一直往里走,直到走到半座宫殿的宫门下。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宫门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门框,门框内的威武大门,不知所踪。穿过宫门,是一条宫道,宫道是由一些圆形石子铺就的,惜年看着焦黑的石子,无法想象,曾经这条宫道的颜色。
宫道两侧,曾经一定栽种过各种珍奇的花卉,然而,如今一片黑漆漆里,连窥探一下过往都不能够。一段宫道后,他们走上了一座石桥,石桥的一角,泛着汉白玉的微光。石桥下,本该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溪水中也许养着几尾漂亮的景观鱼。现在的石桥下,是一条干涸的沟渠,沟渠中杂草的长势还不错,只是因着缺水,草色发黄。穿过石桥,又是一段长长的宫道。
奇怪的是,一座宫廷,应该有许多纵横交错的宫道,然而,自宫门而来,他们脚下只有一且唯一的宫道,这条宫道的终点,是整座王城仅剩下的半座宫殿。
宫殿前的牌匾已不知去向,惜年不知如何称呼这座宫殿,便以无名殿暂代。无名殿的汉白玉石阶上,那条飞腾于云间的神龙,失去了头颅,只剩下半截龙身,还勉强让人知道,这石雕,刻的是一条飞龙。
惜年、君莫违和张礼辰拾阶而上,走过九层阶梯,又九层阶梯。宫殿里很暗沉,四周精雕细琢的灯柱,并没有点灯。
君莫违取出一盏微光,点亮一殿的黑暗。
这是一座用于朝堂的宫殿,因为宫殿的最高处,有一张奢华至极的龙椅,随着微光的点亮,高处灯柱里的灯火全部点亮,相比较殿外的残败,这半座宫殿,金光灿灿。
宫殿的最高处的龙椅上,坐着一具白色的骸骨,骸骨的头上,带着一盏王冠,骸骨的臂膀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东西。而令惜年等人惊异的是,骸骨的腿上,被骸骨紧紧抱住的东西,是一个幼小的孩子。孩子闭着眼睛,头顶待着一顶小小的王冠。
朝堂的下首,分列在左右两边的,是另四张龙椅,龙椅上各自坐着四个人,一人穿着青色蟒袍,一人穿着玄色铠甲,一人穿着紫色龙袍,一人穿着蓝色道衣。他们在朝堂被点亮后,齐齐转头,望着惜年、君莫违和张礼辰。
“君师叔~”张礼辰无意识的低喃了一句,惜年因此看了他一眼,只见张礼辰的脸色发白,大约是有些害怕吧。
别说张礼辰觉得害怕,任何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觉得有些害怕。
朝堂下首的四个人,一直看着三人,三人因此不敢动弹。被四人看了很久的惜年,也在看四人。这四个人是活人吗?他们端正的坐在龙椅上,身板之正,堪称楷模,可也正是因为身板之正,和侧过的头颅,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直角。活人是不是能做到这样,惜年不敢肯定,可这四个人,做的很不像活人。
“阿年,他们好像不能动。”君莫违说。
“什么意思?”
“有人下了禁制,禁锢了他们的身躯。”
惜年再看龙椅上的四人,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四个人,已经和身下的龙椅融合在一起了。
左首位的身穿紫色龙袍的人,突然开口:“欢迎尔等,吾乃庆和王。”
所谓的王,多是皇帝的伯叔、兄弟,或者子嗣,龙椅上的幼儿还年轻,那么,庆和王应是皇帝的叔伯。
继庆和王以后,青色蟒袍的人开口:“吾乃丞相。”
右首位身穿玄色铠甲的人说:“吾乃大将军。”
最后开口的一位,是身着道袍的人:“吾乃国师。”
君莫违率先行礼,对前面的四位说:“我等见过几位大人,敢为几位大人,要如何才能让我们通过,进入下一层?”
四人同时言:“吾乃六层驻守者,想要通过这一层,尔等需要解救吾。”
“解救?”
“没错。”
“那不知道,我等要如何才能解救诸位呢?”
“唤醒帝座上的皇帝。”
惜年、君莫违和张礼辰退到殿外,避过四人的耳目,想做个商议。
“阿年,礼辰,你们怎么看?”
“君师叔,礼辰不知,这一层,怎么感觉颇为诡谲?”
惜年不得不承认,张礼辰的诡谲二字用的极好。
“棠舟,你怎么看?”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去到下一层,如果唤醒帝座上的皇帝,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只能去做,但……”
“棠舟是觉得四位大人未必说的是真话?”
“嗯。”
君莫违的担心不无道理。
“凡事讲因果,想要知道四位大人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们或许应该先去弄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惜年建议。
“云师姑说的对,就算要救人,也要看这人值不值的救。”张礼辰说。
惜年略觉得意外,本以为张礼辰是个烂好人,怎么今日听来也不完全是。
“好,那我们就先和四位大人聊一聊吧。”
惜年、君莫违和张礼辰再次入殿,四位大人的脖子因为渴望看到他们,便一直保持九十度的姿势。
“棠舟,我们往里面走走吧,我有些受不了他们的脖子。”
君莫违笑了笑:“好。”
“四位大人,我们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需要我们来解救?”
“由吾来说吧。”庆和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