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重逢,来得极为轻巧。
点茶的是个年轻书生,看着有点落魄,长衫靠脚边处,有几处脏污。生意上门,妇人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起身招待去了,且再没有回来。惜年一瞧,可怜的年轻书生接替她成了妇人的新宠,惜年看着书生被盘问的面红耳赤,心中难免生出心灾乐祸之意。
妇人是个爱说话的性子,若是向她打听君家,说不定真能知道。但妇人实在是太能唠叨了,她真没找出合适的时机询问。
算了,再看看吧。和人打听消息,也许妇人不是特别好的选择,毕竟太能和人聊天的人,嘴巴都不严实。君家到底能不能随便被打听,惜年心里没谱。
喝完茶,出了凉茶铺子,惜年绕着涒滩集市随意的逛了逛。规模大的集市,规模小的集市,有的东西差不离,无非是关于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她打算找家酒楼吃顿饱饭,船上的日子,除了第一顿饭吃的算可口,后面的根本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走在太阳下,她觉得自己的头晕,也可能是因为饿了。
涒滩集市上的酒楼很多,小的多是些面馆,小菜馆,毕竟多数来涒滩的人,都是一些淘金的穷人,这些人吃不起酒楼,最可能来面馆之类的小馆子。对惜年来说,如今她可是半点不差钱,不差钱的她当然要去历史悠久的大酒楼,点几道当地的招牌菜,喝一点当地酿的小酒,如此,才不负一次远行。
天意酒家。
好大的名字。酒楼高三层,整条集市大街上,它占了中心好大的面积。惜年进门前瞟了一眼门牌,牌匾旁有个潦草的落款,似乎是个君字。
“客人,住店还是吃饭?”
“先吃饭。”
“好勒,客人里面请。”
“有包厢吗?”
“有,您楼上请。二楼是雅座,三层赏景台,您看?”
“随意。”
“既然随意,不如选雅座,靠窗的包厢既能看到街景,也能看到河景,最是实惠。”
“嗯。”小二很庆幸,这位贵客只想去二楼,若真开口去三楼,小二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天意酒家的三楼,基本上算是东家的私人领地,虽也对外招待客人,但这些客人都是东家的熟人。这位客人,看衣着打扮,一定不是平常人,可到底不是东家的熟客,他哪里敢真的领上赏景台。
所谓雅座,必然很雅致。小二见惜年只一人,给她挑了一间较小的包厢,包厢虽小,可观的外景却不错,能清楚的看见经水的江面。
“客人,请坐,您要点点什么?”
“三五个特色菜。”
“价位——”
“价位无所谓。”
“好嘞,您稍等。”小二最喜欢的就是像惜年这样的客人,但凡特产,必然是大酒楼的主推,所以价格肯定不会便宜,但有些客人,不问价格的点了,却到结账的时候各种挑刺,不过就是嫌弃酒菜贵。但这位客人一看就是行家,不问价格,才能吃到真正的好东西。
涒滩的特色菜当然都是水产,荤食有鱼虾,素食有水草,味道都算不错,本想点壶酒,想想还是算了,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她是半点不知道的,万一喝了却是喝醉了,那就不好收场了。吃了个大半饱,惜年靠着楼台看景消食。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君岚留下的令牌,惜年摩挲着上面的君字,考虑要怎么找君岚。
忽然听正上方有声音传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见有一人从三层楼台处跌下。
“楚哥哥!”一个高亢的女声,“飒哥哥,你出手也太重了,楚哥哥都被你打下去了!”
“岚公主,风醉是——”
“是什么啊,我们赶紧下去看看楚哥哥最要紧!”
只听见楼上响起咚咚咚的急促的奔跑声,看来叫岚公主的很紧张掉下去的楚哥哥。
“唉,都说女子外向,果然啊。”名飒的男子长叹一声,惜年一时没忍住,“噗嗤”一笑。
“谁?”明明刚才听在耳中是个斯文至极,温文有礼的声音,怎么就忽然染上了冰寒意?
“兄台,抱歉,不是故意听到你的唠叨,我只是刚巧在二楼的包厢里吃饭,吃的太饱,站出来赏赏景的。”惜年抬手作揖,再抬头,只见三楼处的男子已经下到二楼,正立在她面前。
衣襟飘飘,风姿绰约的很。
“让姑娘见笑了,我家妹子淘气。”
“无妨,我家的妹子也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男子语中的冰寒之意已消失无形。
“飒哥哥,飒哥哥……”
楼下有女子大声呼叫,名为飒的男子探头往楼下看去,惜年亦顺带张望了一下。
“我在。”
“你怎么跑二楼去了?哇,你居然和姑娘聊上天了。楚哥哥,快看,飒哥哥居然在和姑娘聊天。”
这话听在萧飒耳中,真是极为的不好意思,君岚的话里,全是对他和惜年的调笑,他一个男子固然无所谓,可惜年一个姑娘家,肯定是不高兴的。
“姑娘,舍妹无状,并非故意消遣姑娘。”萧飒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
惜年见萧飒因为君岚的话而生的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她和君岚许久没见,小姑娘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无妨,小姑娘说的玩笑话。”
“多谢姑娘体谅,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她。”
对此,惜年深表怀疑。
追下楼的君岚本是很着急楚风醉的,毕竟楚风醉和萧飒的修为一直都在伯仲之间,两人同时出手,真有人吃了亏也正常。她一瞧见楚风醉被打的跌下楼,当然紧张的很。谁知一跑下楼,楚风醉好好的站在楼底下,看着她傻傻的笑。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君岚不喜欢上当受骗的感觉,一把甩开楚风醉伸来的手,她表示很生气,她要告诉飒哥哥楚风醉骗人。
谁知萧飒竟然在和姑娘家聊天!萧飒哥哥是个看起来比谁都好相处的人,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和谁说话都温文尔雅,可实际上,萧飒哥哥不喜欢和人亲近,怎么可能主动和陌生姑娘家聊天?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莫非长的特别好看?
对于好看的姑娘,君岚当然是尤为的感兴趣,谁让她自己生的极美。君岚一抬头,只见二楼上的姑娘对着她笑。
“咦,年姐姐?!”君岚惊讶的很,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然还揉了揉眼睛,然后飞速跳上二楼。
“年姐姐,真的是你。”说着一把抱住惜年,开心的不得了。
萧飒也很惊讶,二楼的姑娘竟然是君岚口中唠叨了很多年的年姐姐。
“年姐姐,你怎么才来找我?”
被君岚抱住的惜年,笑的很开心,她真的有很多年没有好好的笑过了。二十五年未见的小姑娘,一点没有生疏,还是当初在一起的感觉。故别重逢,伊人未变,再没有比这更宽慰人心的东西。
“年姐姐,你干嘛不说话啊!”小姑娘气的脸颊鼓起来,“你一点也不激动!”
“谁说我不激动了,这不是很久没看见我家阿岚一时傻住了吗?来,让我仔细看看,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成了绝世大美人。”
“讨厌啦!”君岚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年姐姐,你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冤枉啊,我可是最不懂油嘴滑舌的人了,我们家阿岚,本来就是美的不可方物啊。是吧?”惜年的是吧,问的当然是对面而立的萧飒。
“极是。”萧飒笑着回答。他知道君岚很想念云雾山上的年姐姐,也知道棠舟不喜欢君岚想念这位年姐姐,他原本也和棠舟是一样的心情,总觉得这个年姐姐,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如今一见,却突然觉得可能是他和棠舟小人之心了。
跟着君岚上来的楚风醉看的极为羡慕,岚妹妹很难哄的,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然一句话就哄的岚妹妹红了脸,好生羡慕。
“年姐姐,讨厌!讨厌死了!”
“讨厌啊,那讨厌我就走啦?”说着惜年假做离开状。
“不要啦,年姐姐,好久没见,你一来就逗我!还急着走!我不许啦。”
“好啦,不逗你了,二十五年没见,看到你一如往昔的精神,真好。”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不知怎么的,让旁听的三人听出几分苍凉味。
“年姐姐,我好想你。”君岚一说完这句,就抱着惜年大哭起来。
“刚不是还开心的不得了吗?怎么说着说着哭上了?”惜年朝站着的两个男子示意,意图让他们来劝劝,结果萧飒退了两步,无奈的摇摇头。楚风醉倒是没退,不过用口型告诉她,无能为力。
惜年默默叹了一口气。
“阿岚,你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喜欢哭鼻子?”惜年喜欢君岚,正是喜欢她直白的性子,虽然有时候不太好招架。
“人家很久没哭了,真的!”小姑娘抹了抹眼泪,指了指一边的楚风醉,“是不是?”
楚风醉快速点头:“是,是,是。”
惜年看了一眼萧飒,暗指君岚和楚风醉,萧飒点头。
“你看,年姐姐,楚哥哥都说是的。”
“嗯,当然。”
“……”
重逢大戏好不容易落幕,君岚拉着惜年往三楼去。
“等一下,我账还没结。”
“不用结,这是君家的产业,年姐姐随便吃。”
“……”
二层的雅座,惜年以为已经很雅致了,到了三层才知,二层的布置还是简单了些。三层的廊柱上雕着很多精美的纹饰,地上铺着上好的地毯,包厢的门上绘有水墨书画,桌椅具是古木所制,坐上去能闻到古木的清香。
圆形餐桌上摆了十来道菜,但颜色看起来都比二层的好看,就是不知道味道会不会更好?萧飒拉响门厅处的风铃,很快有伙计进来,是两个长相秀丽的少女。
“萧公子有何吩咐?”
“桌上的菜凉了,换一桌。”
“是。”
不多时有十来位少女依次进来,将凉菜一碟碟撤走,又不多时,一桌子冒着热气的菜重新上桌。
“年姐姐,快尝尝,经水里的鱼虾刚上桌的时候最好吃。”
“好。”
惜年不饿,而且很饱,刚才二楼包间里的五道菜,她几乎吃完了。不过,君岚的盛情,她怎么好拒绝,于是她又吃了很多。
君岚,萧飒,楚风醉就动了两下筷子,他们本就不饿,而且天意酒楼里的东西,好吃是好吃,但总是吃就没什么意思了。君岚记得惜年喜好吃,但向来吃的不多,怎么多年未见,惜年的胃口变大的很多?
“年姐姐,有这么好吃吗?”
“嗯,我现在吃什么都觉得很香。是不是吃太多了?”
“呃……”君岚很想说不是,但她不太会说假话。
惜年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在谷底待了很久,只能吃干粮,所以——”
“干粮?云沧海竟然虐待你?”
“岚妹妹!”楚风醉出言。
“干嘛?”
“云山主是长辈,你不可直呼其名。”
“云沧海,云沧海……楚风醉,我告诉你,除了哥哥和年姐姐,其他人都不可以教我怎么做,尤其是你!”
惜年忍不住抚了抚眉毛,多年不见,小姑娘的脾气见长。
“岚妹妹,我不是教训你,我——我——”
“哼!”
“阿岚,师傅没有虐待我,他只是不太管我,是我自己懒得去寻吃的。”
“哦。”刚刚还生气的像是炸了毛的君岚,因为惜年一句顺毛的话就平静下来,令一边看热闹看的起劲的萧瑟啧啧称奇,惜年的战斗力比起君莫违,丝毫不差啊。
“还有,阿岚,楚公子说的不差,师傅到底是长辈,而且你在云雾山多年,受云雾山照拂,多少应该对云雾山有些敬意,你说呢?”
“好啦,年姐姐,我知道了。”
“嗯,真乖。”
“年姐姐,我不是小孩子啦。”
“好,阿岚大姑娘,嗯,我吃饱了。”惜年站了起来,她吃的太饱,胃里有些难受,她一边揉肚子,一边说,“不好意思,吃的好像有点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