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出来,可能你不信。当地流传这样的口头禅:信人不如信鬼,信神不如信妖。人还不如鬼讲信用,神仙还不如妖邪办实事。这真是耸人听闻,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在那一带,百姓确实都不信神,都信妖。
多年之前,这一带连年旱灾,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百姓们勒紧裤腰带,建龙王庙,塑菩萨身,没吃的,没喝的,也要保证供奉香火。可屁事不管,继续大旱。有一回来了一个大巫师,说在这一带敬神敬仙敬菩萨都没用,左右这方百姓生死的是一个大水妖,鬼神都莫奈其何。人们半信半疑的开始祭拜大水妖,出人意料的是,不久就天降大雨,四方润泽。于是有的地方的百姓开始相信巫师之言。可是也有的地方不相信,说这是巧合。过了一年,当地又积雨成涝。相信巫师的就祭拜大水妖,不相信巫师的地方继续烧香拜菩萨。说来真是奇怪,祭拜大水妖的地方,很快雨停,积水退去。其他的地方,依旧大雨滂沱。眼前的事实,很快统一了人们的思想,神仙菩萨都是不管用的,只贪受供奉的香火,不办实事。于是人们就给大水妖修建了一座寺庙,取名灵妖寺,不时祭拜。自此,风调雨顺。
灵妖寺的名气越来越大,烧纸的,进香的,谋财的,卜仕的,求子的,消灾的,络绎不绝。别看寺主是水妖,却百分百灵验。当地人都说,神仙不如水妖好,拜了水妖啥事都能好。神不如鬼,仙不如妖。神仙不办事,莫如求鬼妖。这世界真是乱七八糟。
马厚福早来过灵妖寺了,阿蔓的事把他弄的头都大了。有人说你家千金可能是中邪了,到灵妖寺给她驱驱邪,兴许能转过弯儿来。马厚福不信这个呀,信这个也舍不得财呀,所以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去。在家里呼风唤雨搬山挪海什么招数都用了,愣没进去那个倔丫头的门。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悔了婚,这脑袋可能就保不住了,还是去趟灵妖寺吧,提前给鬼说说话,疏通疏通关系,将来黄泉路上好有个方便。这样一想,马厚福屁颠屁颠的就去了。到了灵妖寺,暗暗的说了一通鬼话。无非也就是让她的女儿脑筋开开窍,还要保佑他的女儿,保佑他的儿子,保佑他家里人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马厚福说的也没什么重点主次。只是想既然花了香火钱,来一趟不容易,保佑全家一辈子,那多划算。为了不吃亏,他连主题都忘了,迷迷糊糊的说完,晕晕乎乎的回家了。其实那几天,被自家姑娘闹的,本来就心不在肝上。
娶亲那天,马厚福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当然是给自己准备的,他舍不得让女儿死,虽然这个该死的丫头那么不听话。他也想顺带给大老婆准备一口,他怕自己一个人死难以平息官家的怒火。再说了大老婆太凶了,把她留下,女儿还能有个好吗?父母都死了,即便悔婚,官家也不至于再为难他们的孩子了吧。可是他没那个胆呀,大老婆知道给她准备棺材不得把他给吃了啊。
没想到的是,白纱、棺材什么也没用上,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在灵妖寺许的愿,那得还愿呀,这不他屁颠屁颠的又来了,还带来了他的老婆。
灵妖寺建在了山脚下,因为在百姓的观念里神仙菩萨的庙宇才能建在山上,虽然神仙菩萨食禄而肥,毫不作为,但在观念里还是不敢造次。妖与仙在百姓的骨子里是还有差别的,神尊妖卑,根深蒂固。听大巫师说,大水妖是在大禹治水时被降服的。那时候大水妖因不满神仙菩萨尸位素餐,所以不服天庭管制,四处兴风作浪,致使妖风盘旋天宇,雨水**人间。人类即将灭绝,大禹屡屡求告上苍,天庭才派了天兵天将捉拿大水妖。大水妖不但神通广大,而且还得到无数小妖的拥戴,百万天兵,千员天将拿他不住。玉皇警告大水妖,要到西天搬请佛祖,大水妖才有所畏惧,放还了所有被俘的天兵天将,并且答应不再祸害人间。玉皇也便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大水妖斗来斗去,搞得寝室难安,何苦为之?玉皇本以为能轻而易举的拿住他,也借此摆摆威风,震慑一下三界,可现在关键是拿不住他,劳师伤财,众神腹非。算了算了,只要不太丢颜面也就算了,得过且过安心的享受天庭之乐也就得了。其实真正让大水妖放下屠刀的原因,是大禹治水的法力,还有那种不辞劳苦无私奉献的精神,也算是大禹恩威并施的结果。大水妖看到水患消除百姓和乐且把大禹奉为神明的场景,触动非常大,决定痛改前非。他苦心修行了千年,却始终没有得到天庭的认可。玉皇心想,你这个小子终于有求于我了,让你知道知道天界的威严,再修行一两千年再说吧。大水妖也知道,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决定的三界的格局已经很难改变。人死为鬼,善鬼入鬼城。心恶之鬼成妖,进魔域。大德之人死后成仙,升仙界。生前有债,索债者、还债者,均下地狱,为冤魂屈魄。各界至极者为神,无论人鬼妖仙。
大巫师的这些鬼话,到底是真是假,没人较真。不管什么,只要能帮他们实现愿望,是仙是妖百姓不在乎。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到,用不上,百姓是不理会的。
马厚福第一次来灵妖寺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到处都妖里妖气,一个人进出瘆的慌。那大水妖塑的手大如盖,眼大如卵,腰粗需环抱,清尘必登梯,关键是它头上竖着两个酷似龙角的东西狰狰的,有随时搏击的架势,威恐至极,令人不寒而栗。他硬着头皮跪下再也不敢抬头,真怕大水妖显灵把自己吃了。既然来了,香火钱也花了,得把话给妖说完呀,足有一个时辰,觉着实在无话可说了,马厚福就迅速退了出来,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心想:我的妈呀,都说的啥呀,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回再来到灵妖寺,天清气朗,清风和煦,寺殿里也亮堂了许多,感觉迥然不同了。这里是化民之疾苦,解人生怨恨的地方,是一个让人敬畏又让人心生希望可以有所托付的地方。一回生,二回熟嘛,再者还有四个老婆陪着壮胆,根本就不害怕了。倒是那四个老婆到了这里,心生惧念,怯不敢前。其实那三个小老婆是没有资格来的,马厚福这不是为了显示一下诚心敬意嘛,都带来了。没想到是带来了一大堆的麻烦。他大摇大摆,在前边引路,到了妖身前跪下,一回头,四个老婆一个也没有进来。真他娘的胆小鬼,马厚福心里骂着,嘴里却不敢说。没办法,大水妖面前不能乱施规矩。他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把四个老婆一个一个的拖进来。马厚福心里有火在这里不敢发,他让她们跪下,自己在大水妖前上了香,摆上供品,又烧了纸。然后俯身下拜,那姿势标准的很,英雄的很。后边的四个老婆都跟着做同样的动作,马厚福这回终于有了一回男子汉大丈夫的感觉。说也奇怪,马厚福连鬼话都说的有条有理。还愿完毕,按照预先的想法,就该退回了。不过,马厚福没有,而是心血来潮的拿起了搁在一边的拂尘,嘴里还念叨着:“驱除我家小姐的心魔吧,我马厚福保证四季供奉香火。”马厚福本来是想象征性的替水妖清一清灰尘,以示孝敬。没想到,拂尘一举,殿里殿外,竟然轰然巨响,地动山摇。马厚福似乎看到了大水妖怒睁了圆眼问他干什么,头上那两只角也像要打架的样子,他便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跌坐在地上,供台上祭祀的水果纷纷滚落,正好砸在头上。“我的妈呀,水妖显灵了。”几个人连滚带爬的出了寺庙。幸好不是山崩地裂,要不小命堪忧呀。马厚福摸了摸,头还在,试了试鼻子,还喘气,噢,活着就好。没了命,山珍海味留给谁吃,绫罗绸缎,留给谁穿。
回来的路上,大老婆对着马厚福一顿臭骂。“老不死的,这种鬼地方也是能来的,真是瞎了眼,昏了头脑。我的鞋都跑没了。”再看那三个小老婆,裤子都湿了。
马厚福装作听不见,与来时的神气劲相比,简直就是一头冲出猪圈却撞在墙上晕了头的猪。
“回去拆了房子,也要把那个疯丫头拉出来打一顿,我看她还敢不敢那么野。”地主婆从天上骂到地上,从庙里骂到家里,从昨天骂到今天,从马厚福骂到阿蔓。
马厚福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得骂她的女儿。听到老婆子骂阿蔓腾的火了:“闭上你的臭嘴,小心大水妖听到了,把你收走。”
还真管用,地主婆子听到大水妖三个字,身子一个寒战,张开的嘴巴凝固在那里,半空停车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是什么命呀!”
马厚福回到家里,听管家讲,“乡里传令,皇上有旨,凡有适龄女子,概不准嫁,一律到乡里县里选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可咋办呢?皇帝的圣旨那可抗不得,抗旨不遵,祸灭九族啊。这回看来得动真格的了。老婆子说的也倒对,即便拆了房子,也要把那个倔丫头拉出来。
“来人,从现在起,不要再给小姐送饭。两日不出来,就把门砸开!”马厚福这回心肠真的硬了起来。
“不用砸门,我出来了。”马厚福刚嘱咐了管家,就听到房外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就是他那个宝贝女儿。“要让我进宫选秀也行,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马厚福喜出望外,只要是能救一家老小的性命,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他也答应。“让小姐进来说话。”管家随即出去把阿蔓领了进来。
这马厚福也真是奇怪,别人都是重男轻女,他却反着来,重女轻男。自己也不想想,闺女早晚得是人家的人,到那时难得回来看一眼你这个糟老头子。不过我们也得理解,人与人都是不同的,如果马厚福与其他人一样的话,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倒插门到这里来了。
马厚福见女儿瘦了许多,心里觉着不是滋味。但还是板着脸说:“有什么话快说吧,别太刁蛮了。”
“我要到妖灵寺上香。”阿蔓倒也干脆,从来也不支支吾吾的。
“你去上香,去妖灵寺?”马厚福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女孩子家上的哪门子香?”
“对,就是去上香,还得必须是我一个人去妖灵寺。”阿蔓的口气很坚决。
马厚福心里想:这不是从鬼门关又到地狱口吗?弱弱的阿蔓去灵妖寺,万不能行。于是马厚福开始苦口婆心:一个女儿家只身一人去灵妖寺,路人肯定要猜是谁家女子,因何事上香,熟人若知,阿爸怎么对人解释呢?歹人碰到了,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再说了,灵妖寺那种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去的地方,胆小的能吓出一身毛病,一个姑娘家坚决不能去。阿蔓呀,我的乖女儿,我听说万福寺香火明旺,如果有什么心愿,明天我让人陪着你到那儿。灵妖寺里太冷清了,连个主持都没有,就是一个破石洞搁着一个怪物,许了愿也不灵验的。
马厚福还想继续劝说,谁知阿蔓捂上耳朵说道:“要去就去灵妖寺,要去就我一个人去,不让去,我就回房去。”阿蔓也不求情,痛痛快快的回到房中,反锁了房门。
“作孽呀!作孽呀!”马厚福呼天怆地的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