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明和富儿一起到菜地去看了一遍。菜园里种的全部是萝卜苗,在富儿的打理下,长势非常好,远看,绿油油的一片。
李明说,这么好的萝卜菜,要是在城里,能卖个好价钱。
李明和富儿商量着,下一步就在地头边打一口水井,井里安一个潜水泵,那样,灌溉起来就方便多了。种菜最麻烦的就是浇水,解决了浇水问题,种菜就成了一件轻松又有乐趣的事。
看完菜园,时间还很早,李明忽然想去看看以前读书的小学。李明也知道学校早已不存在了,他主要是想看看那个地方,找一找儿日的记忆。
富儿惊讶地对李明说,哎哟,那个地方已经盖了好多私房,都是三层楼高,一家比一家盖的漂亮。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在学校的地基上做屋,后代人读书就一定会非常聪明。所以全村最有钱的人都上那做屋了,那里现在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李明感到好笑,问富儿,是不是哦?那些人家的孩子是不是读书很聪明啰?
富儿说,还没有听说谁很聪明,但是都上了大学。
哦!李明的紧张情绪缓和下来,他对富儿说,现在上大学太容易了,考百把分也能上,不能凭上大学就说人读书聪明。
富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李明,诶!你说哈,高考考百把分的人也能上大学,他连高中的东西还没有入门,还能听懂大学的课么?这大学到底学啥啊,未必比高中学的东西还简单?
李明被富儿问住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但他觉得富儿问得很有道理,考虑了半天后,他才说,大学的东西肯定比高中难,不然为什么叫大学?但是为什么这么低的分能上大学,和现在大学学什么,我确实不知道。。
富儿说,高考考百把分的人,高中是怎么样毕业的哦?
李明笑了笑,说,你去问教育局长,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提的问题倒真是个问题。
富儿说,我的小孙子明年高中毕业,他的成绩很差,他爸爸说不用担心,反正到时候有书读,我说读不进去,那不是白读了?浪费了钱,不如跟人学一门手艺。
李明说,现在单位招人,要看文凭啊。
富儿没做声。
不一会儿功夫,到了原来学校所在的地方,富儿指指点点地对李明说,看见没,这里是你们学校以前的教室,这里是厕所,这一块是原来教室后面的池塘,那一年被填平了。
对于一直生活在村里的富儿来说,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熟悉得就象他自己的家。
随着富儿的介绍,学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小时候后上学的场景,不断地浮现在李明眼前。
富儿介绍完后,叹了一口气,对李明说,哎,你们比我们幸运那么一点,差距却是那么远!我们小时候没有学校,而你们到了上学年纪的时候,正好各个村组建小学。学校就在家门口,小孩子们上学很方便;学校收的学杂费很低,一人一年才要五毛钱,相当于除夕夜大人给孩子的压岁钱。所以,再困难的家庭,上得起学。你们这一代人都上了学。我要是小时候上了学,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
李明说,你说这话我相信,你本来就很聪明,全村人都晓得。
富儿说,种庄稼耽误了,顶多耽误一年。人啊,耽误了一个阶段就可能耽误一辈子。
李明点点头,说,嗯,你说的对,也不全对。其实我们小学也没学到什么。
富儿说,没学到什么,毕竟是在学校,没有中断学业啦。
李明说,那时学校条件很差,我记得学校只有一排土坯房,墙壁是用土砖砌成的,屋顶上的黑瓦是本地土窑烧制的,这种瓦很不耐用,时间久了就会漏雨,特别是一到梅雨季节,经常是外面下大雨,教室里面下小雨。教室的窗户,只有框子,没有窗门,一到冬天,寒冷的北风从窗户吹进来,冻得人瑟瑟发抖。老师们用透明的塑料薄膜把窗户糊上,但糊一次管不了几天。屋檐下一道走廊,几根粗大的立柱支撑着屋檐的边缘。一根檩条上,悬挂着一口用废铁做成的钟,距离地面一人多高,小孩够不着。每天,听着值日老师敲响的钟声,我们上课、下课、放学。
富儿说,土砖屋就是这样,寿命不长。你们读小学的时候,学校已经做了很多年,屋子已经住旧了。
李明说,黑板是一块块木板拼凑起来的,涂上黑油漆,晾干后,放在木杆做的架子上,就成了老师写字的黑板。这种黑板质量很差,过不了多久,油漆开始脱落,字就很难写上去了。后来不知道是哪一年,才换成了水泥黑板。
李明接着说,学校的操场面积不大,是个凹凸不平的土场子。操场的边上做了三个水泥面的乒乓球台,两头做了木质的篮球架。我们年龄小,力气不足,很难将篮球丢到篮板上去,所以,我们更喜欢打乒乓球。我们都很守规矩,自觉排队争球,赢了上,输了下,绝不耍赖。
富儿忽然打断李明的话,对富儿说道,哎呀!说起你们学校的操场,我倒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一年,村里买回一台手扶拖拉机,叫我学着开,别处没有合适的场子,就你们学校的操场合适,但是操场上学生多,来来往往尽是人。有一次,我差一点把一个学生撞了,但是,拖拉机翻倒沟里去了,我受了伤,还好,皮外伤,命保住了。自那以后,我就不开拖拉机了。
李明对富儿说,操场上人来人往的,怎么能开拖拉机哦?你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这是哪一年的事哟,我怎么不记得?
富儿说,你可能没看见。那一年,我们塆的春兰刚刚高中毕业,她一回来就到你们学校去教书。
李明说,春兰我记得,她那时年纪不大,我们都不怕她,经常故意气她,有几次把她气哭了。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当年学校的老师。富儿比李明更熟悉学校的老师,每个老师家里的情况,他都清楚。他还知道,哪位老师是凭本事来学校的,哪位老实是凭关系来的。哪位老师教书教得好,哪位老师教书不行,等等,还说,李明你幸好没进谁谁的班。
李明问富儿,那时的老师都是民办教师,他们后来都转正了吧?
富儿说,这些老师基本上都是我们村里的,都是回乡知识青年,只有一个是下放知识青年,她早就回城里去了。那时的民办教师不发工资,由小队记工分。他们的待遇比我们种田人强不了多少,只是比我们少晒太阳,少吹风,少淋雨,不出体力。所以,民办教师还不是很吃香,有的教一两年书就不教了,能坚持下来的没有几个。这几个后来陆续转成了公办教师,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书没有白教。
李明长吁一口气,说,嗯,说句心里话,真的要感谢这些老师,尽管他们学历不高,有的仅仅是初中毕业,名气最大的是我们塆的土元老师,但他也只是在省城读过中专--------。
诶?李明忽然话题一转,问富儿,土元是不是还健在哟?
富儿说,还健在,已经八十多了。他跟女儿在一起,但他不是住在女儿家里,是住在女儿家附近的养老院里,女儿经常去看他。
李明问,怎么,老年痴呆了吗?
不是的。富儿说,他清醒得很,他是怕年轻人嫌弃他,他总是说,老人就应该跟老人住在一起。
对于土元的女儿,富儿是知道的,当年考进北京一所名校,读到博士毕业。土元常常在人们面前提起自己的女儿,塆里人都知道。
李明发出感慨,说,如果不是高考,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有几个上得了大学?更不用说读博士了。我们感谢高考,更要感谢这些启蒙老师,没有他们的启蒙教育,我们有可能像上辈一样,长大后就成了文盲或半文盲。
富儿拼命点头道,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