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自去年以来,连续从事大量的基层政务工作,非常了解粮食储备的窘境,其实很早就想禁酒。
但是酒这个东西,要禁绝却会面临许多问题。
首先,能够造酒的作坊,都是世家豪门所有,根深蒂固,一般人动摇不得。若是强行禁酒,则断绝了这些造酒作坊的财路,等于是开罪了豪门巨阀。
其次,经常性大规模饮酒的,往往是文人集团和地主权贵。在饥荒年代,庶民连吃饭都吃不饱,谁还在意饮酒的问题?所以禁酒,等于断绝了士大夫们聚集饮乐的氛围,得罪了这些在乎享乐和面子的人。
最后,皇帝本人嗜酒成瘾,时常醉饮达旦。宫中用度,耗资巨大,而用在这酒上的,就占一个大头。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京畿权贵,都以能豪饮为荣,以饮少辄醉为耻。若是禁酒,皇帝怎么看?
曹操虽然不太在意文人权贵的看法,但也并不是莽夫,他不会同时向所有掌权者开战。现在皇子协提出要禁酒,当然是在长安一带开始施行。
好处是,这里原有的百姓四散,官吏逃亡异乡,政治圈子可以不用考虑。剩在这里的民众,以老弱为主,日有一饭则欢喜不已,哪里会奢求什么酒食?
缺点是,长安并不是世外之地,大汉朝廷早晚要重新纳入管理,那么若是不能创建优秀的管理体制,则迟早会变回原来的行政体系,还是变做老一套。
在曹操看来,若是不能除掉固有的行政弊病,斩断原有的门阀把持朝政的贪婪之手,那么自己一切努力,都只是白废气力。
曹操一向自诩心志远大,盼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守牧一方,可是绝不想自己的政令,日后被人逐一推翻,全盘否定。
他回到官署,经过认真思索,就着油灯,熬了一个通宵,写下了《禁酒令》。里面引用《战国策》中讲述的上古禹帝故事,称禹饮酒之后,疏仪狄而绝旨酒,并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
也描述了夏桀“作瑶台,罢民力,殚民财,为酒池糟,纵靡靡之乐,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最终夏桀被商汤放逐。
还描述了商纣“饮酒七天七夜不歇,酒糟堆成小山丘,酒池里可运舟”。曹操文采斐然,通过这些亡国之例,来警示酒之危害。
为了辩解自己不是开历史之先河,为了证明这些禁酒措施古已有之,曹操引用了西周时期的禁酒令——《酒诰》:“无彝酒,执群饮,戒缅酒”,特意指出,酒是大乱丧德且最终能够导致亡国的根源。他还强调《酒诰》中规定,只有祭祀时,才能饮酒,对于那些聚众饮酒的人,可以抓起来杀掉。
最后再强调了一遍先汉实行的“禁群饮”制度,相国萧何制定的律令规定“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四两”。然后,阐述了禁酒对朝廷管理的重要意义,以及在粮食紧缺时期的特殊用意。
曹操的文采很好,洋洋洒洒,既讲述了酒的危害性,也说清楚了禁酒的意义,同时讲清楚了禁酒的历史和渊源。更明确了禁酒的范围,即凉州和三辅地区,包含长安一带的附属聚落。禁酒的时间到粮食丰收、官署仓中有三年存粮为止。不仅禁止饮酒,还禁止酿造、贩卖、运输,而且原有的库存酒类,一次性全部运往西州前线,并告知张飞和关羽,以后再也没有酒类供应了。
禁酒令随着刘协的亲笔书信,辗转来到凉州武威姑臧。
姑臧,原名盖臧,这座城为匈奴所筑,匈奴人的卷舌头发音汉人比较难懂,导致音讹为姑臧。由于城呈龙形,故又名“卧龙城”。在这座城内,汉、羌、匈奴、氐等多种民族杂居,因地处中西交通要道的缘故,龟兹、西且弥等骆驼商队时常来光顾,使它很快成为河西富邑。先汉时姑臧县隶属武威郡,后汉时就成为武威郡治所。
关羽和张飞的军营,就设在这里。
此地再往西北去,依次是属于汉庭的张掖、酒泉和敦煌,往南是河水和金城。往北不远是北匈奴盘踞的沙漠,往西南不远是羌人和小月氐的山地。
这里整体的地势是南高北低,同时具备雪域高原、绿洲风光和大漠戈壁三种自然景观,若是走得稍微远些,还能够看到,此处残存着好几段秦时的长城,蜿蜒盘旋在祁连山余脉边缘。
在沙漠和祁连山之间,这一条绿洲地带,显得尤为珍贵。先汉孝武皇帝,命霍去病征服河西,此处就是必经之路。自从开辟出來河西四郡之后,为彰霍将军“武功军威”,才有了武威这个郡。
这条狭长的绿洲,未来几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一直上演着各种厮杀和追逐。人类往往因为生存原因,或者因为宗教信仰问题,或者因为利益纠葛的矛盾,举着弯刀、提起马蹄冲向另一群人,让鲜血一次次染红了绿洲的草地。
关羽和张飞在这里,和董卓的数万大军会师。也因此,开始了连续数天的吵嘴。
都说文人相轻,彼此容易不服,其实,武人一样彼此不服。这场战役,袁滂原本是皇帝内定的总指挥,董卓原本是内定的副总指挥。但是,袁滂一病,导致张飞异军突起,临时代理起总指挥的职务来。
过去,张飞讲话分量也不是很足,但是自从那一场夜战之后,几乎所有部队,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配合和服从。关羽当然乐见张飞统军有力,也极力配合这位兄弟。
董卓却不服张飞。
在董卓看来,张飞还是太年轻。前面他夜战是如何胜利的,总是道听途说,玄之又玄,自然不足采信。那么,韩文约裹挟羌骑溃兵西逃,领军者正应该不惜一切代价,轻骑紧缀其后,把那韩匹夫赶到沙漠中间去,使其再无重振旗鼓的可能,甚至可以逼死他。可是,这个张飞,竟然收拢马匹,四处抓获羌人残敌,不紧不徐,有条不紊,竟然摆出了一副扎长桩的架势。
“这哪里是来打仗的,分明是来游玩的!”
董卓呸了一口吐沫,忿忿地为手下一帮儿郎们鸣不平。
随着两边吵嘴吵得越来越激烈,两边的关系也进一步紧张起来。好在都还记得讨伐羌人是第一要务,在关键时刻都比较克制,总算没有在汉军内部爆发大规模火并。
数日后,袁滂在后面慢慢赶到了。董卓大喜,立即夜访袁先生,陈述自己的急追羌骑的意见。谁知袁滂竟然苦笑一声,道:“老夫苟延喘息,且行且止,一路颠簸,几欲归天。这西行的半途中,接到一道来自洛阳的诏令,是在快马加鞭的情况下,追上我的,只为传达一个消息。”
董卓心念一动,以为自己可以上位,问道:“是何消息?”
袁滂道:“天子诏令原冀州牧、左车骑将军、槐里侯皇甫公,奔赴凉州,统领汉军,西击韩遂羌骑联军。”
董卓顿时一滞,心道:“皇甫嵩?怎么会把他弄来了?”
若是和张飞比,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在董卓的眼里。但是皇甫嵩却不同,这位皇甫公,不管是论职位,还是论威望,或是论能力,都是董卓所远远不能及的。
一想到自己必须无奈地任职别人的副手,仰人鼻息,董卓的心里,就一阵子的郁闷。算了,也不争了,气咻咻的回去睡觉,只等那位名震天下的皇甫侯爷来了再说吧。
董卓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