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皇子听说,传说中的蔡邕回到了洛阳,再也坐不住。刘辩望了望刘协,终于鼓起勇气,劝着皇弟,一起出去转一转。
皇子欲出游,宫中羽林侍卫和侍奉左右的黄门们,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准备,才终于出行。
桓府的大门,并不是正对着大街,而是规规矩矩开在里门内部。这种里门、里墙的存在,是与现代城市开放式的规划格局截然不同的地方。根据制度,洛阳城里划分几个区域,按照“里”与“市”布局,里和市之间环以高墙,设里门与市门,由吏卒和市令管理,夜间落锁,全城实行宵禁。只有列侯封邑达到万户,才允许单独向大街开门,不受里门的约束。这主要是为了古代城市治安管理和户籍管理上的便利。
到了桓府的门口,刘辩不知用什么礼节进去,为难的看着刘协。
刘协左右看了看,没有门卫室什么的小窗口,桓府属于典型的汉代大户型深宅院,外门敞开,里面正对门的是一片空地,可以看见仆役在院内,忙碌不停。
刘协亲自上前,拍了拍门,施施然走了进去,对桓府的仆役道:“速去通报,就说两个皇子一起来拜访桓御史。”
桓典正听着蔡邕弹琴,心旷神怡,忘乎所以,突然听到皇子来见,愣了一下,赶忙出去,把两位迎了进来。
刘协和刘辩到后面厅堂的时候,杨赐等人要起身行礼,却被刘协抢先給他们施了晚辈礼。然后,自行到末座位置,也不与杨赐等人多说,口称“饿极”,眼巴巴的望着桓典,请求上些食物。汉代流行分餐制,吃饭时,每人一个小几,客人的食物分好,盛放在盘子里,各人食物差不多。桓典和刘协相处较久,已经知道这个皇子的行为举止与一般人不同,立即叫仆役奉上座几和食具,并不多言,其他人可就心中各有评论了。
杨赐心中一顿,略微诧异,但转眼就想明白了。看来这皇子协虽年幼,却也极有智慧,知道桓典于今日招待客人,他以晚辈的身份来拜访,自然可以陪在末座。不以皇室身份骄人,自然是希望大伙继续饮酒谈笑。
蔡邕微微皱了眉头,觉得自己好友相聚,本来欢乐自在,突然来了两个皇子,也不知道品性如何,暗暗告诫自己,等下要少喝酒,万不能放浪形骸。
座中还有一位中年文士,神情严肃,不怒自威。刘辩本来就紧张,看到这个人,心里说不出的发怵,更加紧张了,一抖把几上的酒樽給弄倒了。
刘协为刘辩扶好酒樽,重新斟了酒,用衣袖擦去案几上的酒水,若无其事的跪坐在自己的案几前,准备等着桓典介绍完贵客,然后好开动嘴巴大吃。
桓典清了清嗓子,为两位皇子介绍在座的客人。临晋侯杨赐;“八厨”之一的张邈张孟卓;“八厨”之一的胡母班胡母季皮;河内温县的司马防司马建公;颍川韩融韩元长;最后是刚刚回京的名士蔡邕蔡伯喈。
当桓典介绍到每位客人时,两个皇子都以晚辈礼施以礼节。介绍到司马防时,刘辩眼神一顿,身子又是一抖,差点把那桌上的羊腿給碰下来。
刘协心里也是纳闷,这位司马大叔,也不知道是司马懿什么人,难道谁欠了你钱?参加宴会也板着一张脸,很有趣吗?不苟言笑固然酷,但是这样吓小孩子也太没品了吧?
见礼完毕,刘协立即开动,抓起一条烤羊腿肉,吃的津津有味。刘辩还有些紧张,吃东西也有些放不开。
桓典道:“临晋侯,北中郎将卢子干的事情,或许还要仰仗朝中诸君搭救啊。”
杨赐道:“我听闻宦官左丰在军中监察时,索贿不成,回京诬告卢子干。唉,天下被宦官折腾的愈发危险了,可是天子还醉心于奸佞小人编织的美梦之中,我等除了苦谏,也无良策啊。”
张邈道:“难道我等坐视卢子干被冤死?”
司马防冷冷道:“听信宦官一面之辞,就敢临阵换帅,冤杀个肱骨大臣算什么!”
刘协忍不住说了一句:“卢子干忠贞为国,未必就是死罪。待过些日子,说不定放了。”
司马防冷笑道:“你也说了,说不定嘛,也说不定就不放,杀害在狱中呢?”
桓典道:“皇子幼稚,切勿过责。”
杨赐对刘协说道:“我听闻你前些时候,忤逆师长,累得天子出宫,向桓御史告罪,可有此事?”
刘协低头道:“就事论事而已,却不想因为态度不好,恶了桓御史。很抱歉。”
杨赐道:“你以为两军打仗是做什么?过家家游戏?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虽说卢植过于谨慎或有不妥,可是天子轻信宦官,两军对垒时际换帅,违悖常理,损伤士气。哼,我料北军近日必败。”
刘协道:“我没有学过兵法,也没有认真看过兵书。在我看来,战争就是使用暴力来击败对手,迫使对手遵从自己意志的一种方式。卢公或许是谨慎了些,可是天子也不是昏聩无能,过些时日,必有转机。”
杨赐皱眉道:“谁教你的?战争怎会只是暴力击败对手?古人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若是不义的战争,是必然会遭受失败的。可是,哪怕是正义的战争,也要遵循忠义的标准,这就要求领军大将,要勤修己身,不能走入歧途啊。”
说完,狠狠的瞪了桓典一眼,那意思是,看你教的什么思想?要皇子他不学王道,改学霸道吗?
桓典不敢辩解,偷偷的翻了下无辜的白眼,心道,今天皇子协的这个言论,还算是正常的。要是你听到更惊世骇俗的说法,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司马防又冷声道:“皇子三四岁年龄,竟然就敢言兵?呵呵,却不知在皇子看来,左中郎将皇甫嵩北上,会出现什么情况?”
刘协心道,我曾经看过一本《战争论》的外国书,我会乱说?面上装作很认真的分析道:“其实北中郎将卢公的稳妥,也是可以打胜仗的。但是换了帅,估计战斗会很不利。皇甫公北上,可能会使用卢公的方式,但是仅仅是捡些便宜,但消灭黄巾军,可能要很久。”
满堂人都被他说的扭头来看,不明白这孩子何以敢预言战事。
场面一下子静了。
只有刘辩吃东西的吧嗒、吧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