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宝贝的妙想
晚上休息的时候,沈郁问宝影:“你想去巴黎吗?”
“为什么呢?”
“你不会死喜欢画画吗?巴黎是艺术之乡,到了那里你能看更多的画。你不喜欢吗?”
“妈咪是想在巴黎办服装秀吗?”
沈郁搂着宝影的手僵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鞠叔叔告诉我的呀!”
“宝影,喜欢鞠叔叔吗?”
“喜欢。”宝影从沈郁怀中跳出来,站起来跟沈郁对视:“妈咪,鞠叔叔为什么还没有家啊?”
“什么?”她一个小孩子、她的女儿,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妈咪有宝影,鞠叔叔为什么没有孩子呢?”
“那你问过鞠叔叔吗?”沈郁笑道。她也很奇怪,莲明明对鞠永帅有意,但是鞠永帅老是不紧不慢不愠不火的德性,莲现在在公司身价倍增,追她的人才到处都是,哪里还单恋对她不理不辞的鞠永帅?他倒好,仍像个没事人一样。
“鞠叔叔说不急。”
“不急?”沈郁忍不住大笑,“宝影,你知道他说的不急是什么意思吗?”
“妈咪,宝影想—”
“想什么?”宝影很少有吞吞吐吐的时候,到底什么事呢?
“妈咪,为什么不给鞠叔叔找一个女朋友呢?”
“哈哈……”沈郁再次大笑,“是他让你说的吗?”
“不是,是宝影自己想的。妈咪有宝影,可是鞠叔叔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寂寞?”宝影到底要给她多少不可思议!她只有三岁,知道什么叫寂寞吗?
“妈咪不答应吗?”
“宝影要妈咪做的,妈咪什么时侯没有做过?”沈郁想伸手把宝影揽过来,但是看到宝影的神色,忍下来,说:“我们明天去巴黎,好不好?”
“鞠叔叔会一起去吗?”
“鞠叔叔有工作,他没法去。但是韩映旭叔叔会一起去。”
宝影忽然皱着小小的眉头,说:“妈咪,我不喜欢韩叔叔。”
“不喜欢?”宝影从来不说自己不喜欢人,她或许有讨厌的人,但是她会躲在她的小房子里,不见,而绝不会说出来。韩映旭虽然对自己不冷不热,但是每个周末必然过来陪她们母女,现在宝影却直言不讳地说自己讨厌韩映旭,为什么?“韩叔叔不喜欢宝影吗?”
“韩叔叔很好,但是宝影不喜欢。妈咪,你喜欢韩叔叔吗?”
“告诉妈咪,为什么不喜欢韩叔叔呢?”
“我不喜欢他的眼睛,他看你的眼神跟看我不一样,跟鞠叔叔看我的也不一样。”
沈郁彻底败下阵来。
沈郁并不是代表公司去的巴黎,她仅是想作为个人的考察。在澳洲呆太久了,她想给宝影换一个环境,也许对她孤僻的性格会有所好处。还有一点,她想打入巴黎这个艺术之乡,想在那里占有一席之地。“宝影”服装设计公司已经打入市场没错,但是离巴黎这个时尚之都还是有点距离,沈郁的设计太东方化,在西方并没有流行起来。这一次,沈郁想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才能够把东西方服饰巧妙地结合起来。
只是没有想到韩映旭会随行,而宝影却反感他。宝影为什么会反感他呢?他教她骑马、陪她玩,她却不喜欢他。一个孩子的话也许是最诚实的,只是她只有三岁却能够看出鞠永帅和韩映旭看她的眼神!她怎么会生出这么敏感的小孩?
看得出鞠永帅想要一起随行,但是他已经是公司的总经理了,路瑞斯既照看着纺织厂又忙着服装厂,还有他挚爱的马场,要他忙设计公司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而莲已经成为销售骨干更不可能离开公司,现在看似最逍遥的似乎是沈郁。但是了解她的人最明白,沈郁才是公司最忙碌的人。她不仅忙着设计,还要跟着公司的人讨论销路市场,所有的大小事宜,虽然不是亲手处理,但是每一件她都烂熟于心。她说过,她不能输,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妈咪,我们要住在哪里?是宾馆吗?”宝影想到宾馆已经皱眉了,想不到她年纪虽小,脾性倒不小。
“那你想住在哪儿?”韩映旭温声问。
宝影根本不看向他,仍眨着宝石似的大眼睛看着沈郁,沈郁只有看着韩映旭摇头。“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度假村吗?”
“我有一套房子,不如就先住在那里。”
“你也要跟我和妈咪住在一起吗?”宝影忽然问。沈郁有些尴尬,“她只是个孩子,你别介意。”
“看来我已经不讨小美女的喜欢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住在宾馆吧。”韩映旭看起来并不在乎的样子。
宝影却看不出表情,她已经懂得掩饰自己的好恶了。沈郁忍不住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韩映旭果然把她们领到他的住所,只是沈郁没有想到竟是一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豪华的别墅。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城堡。看看城堡的规模布置就知道拥有者的经济实力已非普通的千万富翁可比,更何况堡中佣人成群,韩映旭他大概真的是富可敌国了吧?一个商人能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安顿好沈郁母女,韩映旭真的要走,沈郁忙喊住他:“你的房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我跟宝影怎么可能住得过来,你就住下来吧。否则,我们怎么过意得去?”韩映旭看向宝影,宝影只是甜甜地笑,并不说话。韩映旭勉强笑道:“我还有几个朋友拜访,住在家里怕是不方便,会影响你们的正常作息。”
待韩映旭走了之后,沈郁把宝影拉进房间,蹲在她的面前,轻声问:“这些是谁教你的?”
“妈咪,我饿了。”宝影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眨着宝石似的眼睛。沈郁深呼了口气,柔声说:“以后不要再这个样子了,好不好?”
“妈咪,我饿了。”
那天后,韩映旭再没有出现在属于他自己的城堡里。倒是沈郁和宝影成为城堡的主人。
开始的前几天,沈郁带着宝影在巴黎的一些画廊游玩,但是宝影看起来并不太感兴趣。“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
“但是我不喜欢这些所谓的前卫主流画,妈咪我不喜欢,不喜欢巴黎。”
“为什么?”
“宝影不知道。”
“告诉妈咪你究竟喜欢什么。”
宝影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笑笑不语。究竟什么是她感兴趣的?沈郁简直头痛了,为什么别的小孩看起来都是很好伺候的样子,可是看看她生的宝贝女儿!
“你真的没有想要去的地方或者想玩的?”沈郁不死心,她的女儿会不会太早熟了?早熟得太过分了?
“妈咪是有要忙的事情吗?那你就不要管我了,尽管去忙,好了。”
“你到底像谁啊?”沈郁皱眉头。
“不像妈咪,那就像爸爸了。”宝影无心的话却扎得沈郁内心生疼,她是一直想有个爸爸的吧?爸爸,她是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她内心一定是极其渴望的。也许真的该给她一个父亲了。
“妈咪明天要去看一个时装秀,你要一起去吗?”
“我想留在家中看小人书。”宝影已经开始向屋外走去,边走便抗议:“妈咪,我真的很饿哎!”
如果说她很讨厌宝影的这种个性,其实作为母亲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怎么能够怪女儿呢?她想起母亲经常抱怨她固执的个性,经常说她敏感倔强……其实这一切与母亲的耳提面命是不可分割的呀!一个母亲在女儿的成长生涯中,在性格定型中起到不可推卸的责任。抱怨儿女的同时天下的母亲也有必要反省一下。
沈郁一个人静坐在T型台一旁,看着台上那些所谓的顶尖流行的时装,沈郁皱眉。看来时装设计已经走向一个极端,巴黎虽是时尚之都,但是未必就是时尚之尖!
“是沈郁,沈小姐吗?”一个陌生的英文声音忽然蹿入耳中,沈郁想在这里除了韩映旭还会有谁认识她。便装作没有听见,仍是看着台上的走秀不说话。
“沈小姐是代表‘宝影’公司出席的吗?”这次是中文。
沈郁心中一震,知道她是“宝影”真正的掌管者的人除了公司高层的人,外界根本一无所知。而他,又会是谁呢?怎么会知道她是宝影的人?怎么知道她会在这个地方出现?难道她的一切行动都在某个人的眼线下?她不得不转头看向那个人,一个西装革履带着眼镜的温文尔雅的中年外国男人正看着她。看来他已经观察她很长时间了,沈郁笑道:“先生,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普尔.赖法。”
“对不起,我闭目寡闻,没听说过先生的大名。”沈郁站起身,想离开这里。她并不想在这里惹事儿。
“请留步,我们董事长有事想跟你谈一谈。”
沈郁身影顿了一下,并没有停下。
“难道沈小姐不想在巴黎服装界占有一席之地吗?”
沈郁猛地顿住,回头不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们董事长在等着沈小姐。”普尔显然已经知道沈郁不可能放手,对于任何想要在事业上有所作为的人来说,都知道机会闪纵即逝。
沈郁皱了一下眉头,淡笑:“那就有劳普尔先生带路了。”
沈郁并没有问他口中的董事长是一个怎样的人,也许秘密很快就会揭晓。
沈郁以为普尔会带她去一个大公司,但是恰恰相反,普尔带她去了一处僻静的院落。沈郁不曾想到,在巴黎这个时尚之都,竟然有这么一处古香古色透着中国古典气息的院落!她忍不住对这个主人心生好感。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虽然有失自然之气,但是却有巧夺天工之势。普尔领着沈郁路过主房并没有停住,而是一直往后院走。院中不时有佣人穿梭,对普尔行礼。普尔只是点点头,对于沈郁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沈小姐,请在此等候,我去请董事长出来。”在一处凉亭旁普尔忽然停下,沈郁点点头,走进凉亭。这里处处透漏着古典的气息,一种莫名的情愫向心底渗透而来。
在巴黎这个充满浮躁的城市,这里幽静得不像话。但是她的心却莫名地平静,她悄悄打量着园中的布置,不可救药地吸引人—吸引人的那颗想要沉睡的心。忽而,眼角不经意瞥到靠近池塘的一处凉亭,似乎有一个人影。沈郁不自觉地朝那里迈步,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沈郁直觉自己陷入梦幻之中,那身影直击她的内心深处,毫无保留。那个穿着中国丝质白衫绸裤的飘飘男人,那个拿着毛笔画着中国山水画的男人,那个淡淡气息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竟像不真实的仙人。但是他的的确确存在,存在她的视野,瞬间在她的心底定格!
仿佛过了好久,仿佛只是一瞬间,那男人终于转回头,看见沈郁淡淡一笑,一刹那间,沈郁觉得天空仿佛失去了色彩,周围的亭台院落仿佛已经不存在。如若不是他卷曲的金黄色的头发和深陷的眼窝,沈郁几乎觉得他就是从史书中走来的中国古代士大夫。
“啊?”沈郁回过神发现那人已经在跟她打招呼了,她抚了一下眉,走上前,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刚才根本没有听清那人说的是不是法文。
“你是亚洲人?”他用英文问,似乎已经看出沈郁的尴尬。
“中国人。”
“你来自中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温热。
沈郁惊讶于他流利的中文,“你是中法混血儿?”遇上一个说中文的人真的很不容易,沈郁莫名地心生喜悦。
“不是。”
“你在中国居住过?”
“没有。”他竟走上前来,温和地看向沈郁。
“那你是自己学的中文?”
他只是笑着不语,显然已经默认了。沈郁心中一惊:中文公认是世上最难学的语言而他却能够自学得这么地道,而且整个庭院充满中国气息,他自己也浑身是中古的气息,看来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已经深受中国古典文化的熏陶了。
忍不住打量他的凉亭,厅中竟有作画的工具,中国水墨画!而且架上有一幅未竟之作,淡淡笔墨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中国古代少女形象,旁边落花缤纷,两只燕子几乎破画而出!“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沈郁忍不住脱口而出。
“好诗!我正在想要题写一句什么诗才好,不想竟意外得到这么一句好诗。”他的声音透漏着欣喜,但是神情并无多大波动,看来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句出于晏小山《临江仙》一词。此词是怀人之作,原词是这样的: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试想当时的景况:离别之情是那样的炽烈,实在无法排遣,于是,词人步出楼阁,伫立在花间幽径上,静静地怀旧念远着。此时,春光将尽,残花凋零,触目惊心。与此同时,又正好是细雨蒙蒙,天色越加的阴郁。面前的一切使人的心境更为怅惘,有一种‘众芳独秽,美人迟暮’的感觉,而且更为强烈地煎熬着他。
一对不知时务的比翼双飞的燕子,穿过微细雨帘,从头顶掠过。由于看到这双燕子,使词人更加的愁不可堪,他在想:无知的燕子,尚且知道比翼齐飞的欢快,而有情的我们两个人,分各天涯,难以重逢,这、这、这是何等难以忍受的现实啊!
这两句应该是这首《临江仙》的精华所在,精妙之旨。它的绝妙之处是融情而入景,以景传情。
从表面来看,两句似在冷静的描写着景物,十个字却无一字提到情、愁而字,可是情自无限,愁又不尽。
‘落花’感叹青春易逝,佳期难再;‘微雨’状出心境的阴郁和苦闷。以‘落花’之动,衬托着人伫立之静,以独立之久,衬托着思念的专一不二,又以‘燕双飞’来配‘人独立’的寂寞和孤独。字字句句都饱含着浓烈的情感。
谢榛《四溟诗话》:韦苏州曰:‘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白乐天曰:‘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司空曙曰:‘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三诗同一机杼,司空为优:善状目前之景,无限凄婉,见乎言表。
我想,落花、微雨两句,也可以称为:状目前之景,无限凄婉。很多人评论这一联时,常以‘景极妍美’来表示,仔细体味,很有道理。杜甫的《水槛遣兴二首》有:‘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种景致,可以说‘妍美’,评价精确,因为鱼戏清波,燕舞轻风,加上细雨洒地,清爽无比,可构成一幅恬静、自适、清新、自然的图画了。而这里的‘落花人独立’一句,是用落花的凋落衬托人的凄婉,是正衬。‘微雨燕双飞’虽然是反衬,但是在这两句中,上句为主,下句从之,下句是为了坚强上句的意识。
说到这,则应该再从整首词的角度再提一下后两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句转入相思,又回到了落花、微雨的实境中来。同时,也和落花、微雨句一样,把主观情感熔融于客观景物中去,没有正面说出自己的情绪,极深致沉婉。乃佳句也。
杨万里在《诚斋诗话》中说:近世词人,间情之靡靡,如伯有所赋,赵武所不得闻者,有过之而无不及焉,是得为好色而不淫乎?惟晏叔原云:‘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可谓好色而不淫矣。
《白雨斋词话》:小山词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有‘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既闲婉,又沈着,当时更无敌手。又《云韵集》评‘落花’十字,工丽芊绵,结句依依不尽。
其实,这一联并不是小山的独创,而是借之五代翁宏的一首《春残》,原诗为: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寓目魂将断,经年梦已非。那堪向愁久,萧飒暮蝉辉。
但是,令人惊异的是,翁宏的诗并未因此名句为世人所推重,可是一到小山笔下,词家便有‘千古不能有二’的感叹。为什么呢?究其原委,当是翁宏的诗意境不完全,全篇有一种强行援系的过失。
萧飒应该是秋气森森,不是残春的气象;春残更不是蝉鸣的时节。几种错杂的效果聚集在一诗之中,脉理断失,不能引起我们强烈的同感。而且翁宏又直接的‘寓目魂将断’点破,说得太白了,这一白就迷失了诗的味道。
小山把这两句用到了词中来描写春恨,整篇协调一致,且鲜明生动,婉转含蓄,就成为了富有情味的千古名句。”沈郁只顾沉入自己的思维之中滔滔不绝,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直到撞上他温暖的眼神,才猛然回神。“对不起,我一时忘情,竟然在你的面前班门弄斧。”这么多年了,忙于生计,忙于事业,一个要活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