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会一直在
早餐过后,官木铎送何诗恬回家。车上,何诗恬问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吗?迟到就不好了?”
“今天休息。”
“那……你想回母校看看吗?”何诗恬满含期待地说。
官木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调转方向盘,驱车前往。
何诗恬看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也没了什么精神。
轻叹一声,她的心悄悄说:木木,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官木铎沉默地开着车,心思百转……
起先,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然后,官木铎的步子悄悄慢了下来,何诗恬稍稍加快了些……风拂过夹竹桃,吹得他们清凉,夹竹桃红艳艳的,衬得白裙黑装的并肩男女,格外沉静美好……
只见,她悄悄伸出了手,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一抬头便望见学校的西操场,思绪飘飞……
官木铎忍不住微低下头,看着他的大手,紧紧地扣着她的素手,轻轻说:“这次,不能放手了。”
一抬头,他便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一对打篮球的男女,大概是女生太笨了,男生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头,嘴角的笑却温柔极了。女生愤愤地把毛巾挂到男生的脖子上,动作却不粗鲁,看到男生掐人的手势,刷地跑远了……
官木铎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发现他自己好像也做过那样的手势。他把视线胶在她的粉扑扑的小脸上,便见她神情恍惚,眼神是无焦距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
他,蓦地就紧张起来,交缠着的手下意识地加大手劲。
像是被疼痛刺激了,她不由得想抽出来,却听他说:“这里好熟悉。我们以前常来吗?”手放松下来,十指依旧交缠。
何诗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木木,到前面的正心桥等我。”
官木铎有点迷惑了,不过还是依言朝着前方的拱桥走去。
身后的她,轻声问:“你不会先离开吧?”
他点了点头。心说:我会一直在。
我会一直在拱桥的最顶端,那样,我便可,最先一眼寻见你。
官木铎静静地站在桥上,脚下流水潺潺,风起,水面泛起淡淡的涟漪,他远远望着对面的图书馆,感觉陌生又熟悉。
或许,那里也有着他们共同走过的痕迹。
他如是想。他忍不住想要去找找看,他遗失的美好。
可是,他的脚寸步未移。
他淡淡微笑:过去,或许美好。而他,更期许未来。
桥边不时走过相拥的情侣,抑或是孤男,寡女,又或是下了班的教授老师。他们都不由回头看看桥顶上长身玉立的男子,冷然霸气的男子。男人对众人的目光毫无所察,只是直直地远望着……
突然,一声爽朗的大笑不期然地打断他的深思,“是木铎吧?大忙人怎么会有空来学校看看呢!”伴着笑声,老人很欢乐的说道。
官木铎转过身来,便见一位发丝微白的书卷气很重的老人,正和蔼地朝他缓步走来。他轻轻地点了个头。
老人对他的冷淡反应毫不介怀,上前与他并肩道:“管理官氏那么大一个企业,很累吧。”
官木铎不动声色,神情依旧淡淡的。
老人摇头轻笑:“你这副性子,真不知道,当年诗恬那傻丫头,怎么就死黏着你不放?”
顿了顿,老人继续说道:“也许她才是最聪明的傻瓜蛋。”
澄澈的心,才知道自己的所要。
听见棉棉的名字,官木铎的神情便温和了一分。
他轻轻点了下头。
老人貌似兴致愈高,笑道:“那个傻姑娘啊!呵呵,真的很可爱呢,记得有一次,我讲陶渊明,提到鲁迅说,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都是静穆的’,所以他才伟大。然后我接着说静穆的陶潜也有‘金刚怒目’的诗作,接着,你知道她怎么在我眼皮底下接了句什么吗?呵呵……她说,陶哥哥,原来你饿的时候,也会星星眼啊,我们同病相怜哦,恬恬也好饿滴说!”
听此一说,官木铎立时觉得晚风吹来冬天的气息……
老人笑着停了下来,朝瞧下招了招手,见何诗恬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他说:“诗恬啊,看到你,为师又想到陶哥哥了。”
何诗恬摸了摸头,然后一本正经道:“那老师,请我吃饭呗。”
某人顿时满脸黑线。
老人摸了摸她的头,大笑着离开。
官木铎掏出一方白底黑格手帕,替她擦擦脸上的汗,淡笑了。
他轻轻说:“……棉棉,怎么会突然想跑步?”而且,要跑那么长时间吗?
晚风徐徐吹来,何诗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静静地望着水光泠泠的湖面,而后露出傻傻的笑容:“木铎,以前哦,我们经常走在这条路上呢……那时我是文学院的,住在南区,而你呢,商学院的,住在北区,所以,我们就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掉了一年的时光……这条路都快被我们压烂了……后来,你搬了出去,我们还是喜欢来压压这条路……呵呵……”
她看了看湖边的鹅卵石,才又开口,“你知道吗?我是天生的体育白痴。一想到跑步,就像猫遇见了老鼠……我最害怕跑800米了,大三上学期,人家都跑3分多,最慢的也就是4分吧,而我呢,跑掉大半条命冲到终点,结果我们那个体育老师说,‘这位同学,你是刚刚那一组的?’我没力气地点了点头……你知道老师怎么说吗?”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却不回答。
她也不是真的要他说什么,复开口:“那个老师极度郁闷地开口:‘怪不得我统计完分数,发现怎么这组少了一个?敢情这位同学还在奔跑中啊。’我两眼一翻,腿软了,哆嗦着嘴唇说,‘老师啊,你不会没有帮我的记下来吧?’……”
“然后,就在老师郑重的点头动作里,我昏了过去……呵呵,然后啊,明豪哥,在陶陶添油加醋的描述中,开始催我每天和他一起跑步,对了,你知道陶陶吧,就是凌骏喜欢的那个女孩。”
“你和那个明豪哥一直很好吗?”官木铎定定地看着她的眼。
“是啊。”何诗恬很随意地答着,目光依旧停留在鹅卵石上。
“有多好?”他的声音干涩起来。
“我们就是人们常说的‘青梅竹马’吧。”何诗恬语气变得淡淡的。
“哈哈……哈哈……”官木铎突然连连失笑起来。往常的冷肃面具,俱碎。
他的声音结了冰:“接下来呢?你要说什么?说你们两小无猜,亲密无间,金玉良缘,天作之合,然后呢?”
像是感受不到身边人的怒气,她静静开口:“你知道吗?当我第一天和明豪哥跑步时,便遇见了你,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明豪哥口里的三剑客之一……那个不把任何人放进眼底的冷人……所以,当时我就对你很好奇了……”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便对你好奇了……
好奇在你冷硬的面具下,究竟有一颗怎样的心,是不是也是冰冷的?
所以,后来我便常常缠着明豪哥,因为那样便能看见你了。
“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好像是,有一天明豪哥突然跟我说,他要很忙了,不能来南区找我跑步了,我刚要开口,你去说,我带她跑。”
顿了顿,继续道:“于是,我就一直追着你跑了……塑胶跑道上追着你跑,学校的水泥路上追着你跑,校外的大街上追着你跑,你的住处,是两层的,所以我还要上下两层追着你跑……等到后来呀,你要出国,我便不能跑了……”
于是,我一直原地等待着。
然而,却与约定无关。
我等你,只为告诉你一句话。
木木,MT。
官木铎沉默了下来,脸色愈发黑沉,双拳紧握。
“犹记得,当时的你,如此说:‘学都上完了,可是还有梦想未竟,不甘心就这么接下父亲的公司……’你说,你只会出去两年……两年之后,你一定回来……”
话已至此,何诗恬便沉静下来了。
路边的灯不知什么时候都亮了起来,洒满昏黄的灯光,一种很朦胧的温暖悄悄升起。
何诗恬站在桥边,怔怔望着湖边的鹅卵石,笑容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