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梦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几天他始终都没能问问她境况。下最后一节课总是能遇到罗欣在门口抽烟,罗欣看她的眼神从未有过深刻的变化,只是每次眼神的细微中能看出对他的不屑。余瀛当然知道,她始终都不太喜欢自己。也是,自己和笙梦这两扇格格不入的门又怎么真的能好好的在一起呢,恐怕除了出入还是出入吧。
一想起想要了解她的近况,他就能瞬间打消这个念头;就好像苦行僧练就了一身的修行法则,却终究无法修成正果,当他可能看到彼岸花的那一刻,内心毫无波澜却退却了。原来是个人都会有对死的恐惧和对美的追求。前者是后者的母亲。
余瀛承认自己真的渴求那一天的到来,但是当现实照进心房,内心的惧怕如同一碗沼泽,虽然小,但是足以杀人,他是多么的害怕自己失去她。
那是一段时间的事了,知晓她现在就读的高中是在几天前。高中就是这样,越到后面就越紧迫,不过对于他而也也不仅仅如此:一面是对高中的紧张,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渴望;一面是对爱情的感官焦灼,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停下来歇一歇。于是就想啊想啊,有时候从这件事跳到那件事上,然后一夜难眠。事情太多了,语文文言文背了就忘,知道的句子也难免会写错。在数学上的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基础知识太多的漏洞,卷子上满是血雨腥风的大意红叉,为这件事他不是一天两天的着急,老王也因此常常气的抽长气。
如此的事情数不胜数,余瀛原本以为自己凭着笨笨的办法可以取得不错的效果,他原本觉得的高中三年浸湿了自己的梦魇,所有的一切立马化成泡影。原来春语不懂夏生,夏生不懂秋思,秋思不懂冬眠,这样串下来就是一整个记忆啊。心态差的人果然考不好。
“你过来。”
余瀛还是跟往常一样,出门买那一万四块钱的面,他对吃的向来没有多少的贪欲。
拐角几个人抽着烟,看余瀛一副生面孔的眼神满是不屑和讽刺。这是余瀛所看到的。如果是以前,他会教这几个人做人。木讷会使人失去往日的风采。
“你听好了。梦她跟我说了,她理解你,更需要你的理解。她让我对你说话客气一点,但是我做不到。她让你别去找她,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怎么做。“
也不知道是颓靡还是其他之类的消极思想,原本空荡荡的胃顿时像塞了一块厚物。他突然吃不下,然后转身往教室走。走到学校上台阶的那个地方,根本不需要抬头的就能猜得到打招呼的是哪几个人———她们对学习都不怎么上心,虽然为人并不细腻,但是好在心地善良。那种笑和虚假的嗲里嗲气的婊子实在是好太多。后者就像烟灰缸,再喜欢抽烟的人也不会真正想要去闻闻晦气。比起娇软的身子形体,他更欣赏在青葱岁月的大笑。
“今天怎么没买面啊?”
“哦……不想吃。“
“来罐可乐或者来包辣条?”原本站在“救世主”的角度的人倒显得胆怯唯诺,大概是习惯了在余瀛面前的出场方式吧,“反正……至少可以暂时填饱一下肚子吧……“
余瀛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她手里的那罐汽水,略显尴尬的同时抬头看了看斜角的不远处,不知怎么地,竟把高一年级穿着短裙短袜的清新学妹看成了自己想见的人。做梦确实深的过头了。
上晚修的时候,余瀛得知侯然因为不舒服请假了,恰巧奕子也是。他只觉得有些诧异到没往不好的地方想,只是后排的几个女生到底还是起劲了,她们说说笑笑着。从话语中大致听出来实在聊关于班上的一些流言,余瀛知道大概说的就是奕子所以皱着眉头向后望。后排的那几个发着尖音笑声的女生,本来大大方方地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什么,边说边笑,调侃的意味让余瀛心生厌恶。原来女生有丑恶嘴脸的时候真的和男生好不到哪去——之前看身边几个不多的男生对女生的特征都能隔三差五地说个不停的时候,他一直认为只有男生才会嘲笑这方面的东西。余瀛那时长久混在那圈子你,对一些东西虽然不敢苟同,但是想着自己也是那个行尸走肉般的模样自然也是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自己再凶猛也只是一个被保护的对象,有那么一点声望也只是因为阿强。余瀛想起那些时候阿强出面的样子,打人的时候那叫一个不含糊——三年级就开始混,小学到初中各种被揍,初中后面就有人照应了,胆子也大起来了,虽说不乱欺负人,但是一旦发生一点事情,起一点争执,来学校门口的十几架摩托就不是玩玩那么简单的了。余瀛那是尚且混账,但是也不至于给阿强添堵,加上人也比较好,虽略显冷漠但是待人和善,很是真心,所以即使没有阿强他也不会吃太大的亏。有一些发狠起来很凶但是平常脾气不错的大熊个子每次遇见他还都是微微一笑。余瀛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排整齐的糯米牙。
“你们在说啥么?找死呢?”余瀛狠眼警告,那几个同学低下头只好不做声了。
转过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张国荣——“你若再打她,我就在香港找人收拾你”,真是霸气啊。余瀛摇了摇头,想这些不太现实的干什么,张国荣能和自己这种人渣比么,用那些说话不中听人还凶狠,语气里一股大碴子味的人的口吻来讲就是:就你这样,还拴着个社会妞?毛病………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什么以后笙梦把他护在盯着前面要下死手的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笙梦在自己前面疯狂护驾,一杯一杯地给自己挡酒;隔着脑子中的夜他就能闻到内衣透出来的一股酒气。
回家脱了上衣,脱了裤子,到了满满的一盆水,拿着毛巾往自己的下面浇,然后漫无目的地搓着。他洗澡一直都是这个习惯,不算怪癖但是就是奇奇怪怪的,他总觉得如果让人知道了这一点好像有什么不得了一样。他实在是觉得羞耻。
余瀛知道自己的青春期来得晚,所以满背的红彤彤的包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洗起来实在是很麻烦,不同于阿强的后背,他的只是后面有一条不算太深的刀痕,除了有些狰狞倒也还能接受。那个时候他在阿强家住过一段时间,算作是照顾他。至于那条伤痕到底是怎么弄的他也乖巧地学会了不过问。
余瀛缓慢地,一遍遍地朝着后背浇水,突然变得毫无耐心地用着粗糙的毛巾勾倒过去狠命地擦;虽然不能说是满背是血,但是十几个饱满圆润的血珠迸发出来的血浆流状倒也呈现了这几分假象。余瀛待全身擦干,坐在桌前狼狈的扇着电扇,想起吊在黑板上端的横幅,仍旧是红底白字如是着写道“厚积十载苦谁知,薄发一朝甘自尝”。一瞬间的荒谬落差让余瀛无法接受,他始终觉得从小到大在他看来的艰苦岁月中,他没有落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正光阴,仰天长叫,索性嚎啕大哭一通。
隔壁老爷子都不会睡得很早,因为他要照顾那个瘫痪多年的伴侣。年纪大了走路自然就没有那么着急,像往常一样的拖沓声响起,只不过忽然停顿,余瀛收了声音,眼泪还是在流;他知道,老爷子大抵是担心他。
半晌,或许收到了不良情绪的收回信号,老爷子安心又无奈地吧嗒着脚步回了屋。在老爷子的眼中此时此刻,从前到现在余瀛的宿命应该是那种叛逆而已心酸的高中少年吧。他知道余瀛是转校生。
当时她这样一副生面孔唐突的出现的时候,老爷子还一脸惊诧地叨唠着房子转租怎么会这么快。这个面带憔悴的女人似乎十分会交际,老远就是面带微笑的走过来,又是打招呼又是递烟的,老爷子还十分不习惯。在明晓了原因之后的那时一直到亲眼所见了这么长时间的这孩子的成长,他也逐渐明白了并不是人人都过得顺心。和自己比起来,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吧。
“孩子……是不是谁欺负了你了?男子汉要坚强啊。”老爷子甚至不敢敲一下门,他从他身上看到了和自己年轻时具有的那一份抑郁。人都是这样的。
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至少此刻亲切的问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门吱呀一响,面前出现的依旧是不怎么会笑的脸庞。对待不太熟的人,他也只能这样了。
“我没事,就是考试出了问题,有些着急。”
“那就好,那就好……早点睡啊,高考将至,你要加油也要考虑身体啊。”老爷子突然有着少年刚猛的气势说了一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