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爷爷是不是把我认错了谁?”
“我堂姐远嫁,很少回来。爷爷又想得紧。老了,常认错人。”胡乱编了个事搪塞过去。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没什么。”她摇摇头。
“下周方教授回国,你要不要试试用催眠的方法想起忘记的事?”
“不用了,也许是因为不愿意想起,所以不记得了,随缘吧。”
他大声说:“怎么会不愿意记得!怎么可以忘记!”
她怔住了,像是受到了惊吓,呆呆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说,我们有过去才会有现在。也许你忘记了的那个谁,他正在等你回去找他。”
她说:“可是我......”可是她害怕。
如果过去里有一些自己很在乎以及很在乎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怎么办。若是他们还在,为什么都没有找她,是因为忘记她了吗,还是说自己对于他们没那么重要。
“也许我对他么没那么重要,一直都没人主动联系我。”
“我们试试好不好。”他满眼恳求地望着她。
她神差鬼使地点了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情绪,让她的心很难受,心疼他那双眼。
走到悦安酒店附近,她盯着对面的公交车站发呆,这时刚好一辆洒水车路过,水激起地面的灰尘冲上人行道。
“韩以城,这里……”好熟悉,和梦里好像,她坐在那,水就突然飞溅……
韩以城心里默念了声“对不起”。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天她狼狈的样子。那天,她该有多冷。
“我们去前面的咖啡厅坐坐。”
“好。”
韩爷爷60岁大寿上,他带着李雅栀盛装出席,她就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推开门,郎才女貌的一对,多么般配。
旁人的一句句祝贺和溢于言表的祝福,离她很近,也很远。她望着他们一步步走过,越来越近,脑袋突然无法正常思考,双脚却替她做了决定……
落荒而逃。
何夏初转身跑进了洗手间里,一把把撩起水往脸上淋,她从冰凉的流水中得到片刻的冷静。
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脑子里都是方才那一幕,泪不住涌出眼,顺着脸和水一起流淌到嘴边。不哭,不哭,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听到脚步声和女子的笑语,她往脸上撩了一把水,抽了几张纸巾擦干脸,低着都就往外走。
拐了一个角,抬起头,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身材越发好了。他转过头便看到她站在不远处,不由微微蹙起眉,不知是习惯还是不想看到自己。
她动了动脚,退回到原地。
若是换做别人,她可从对方的肢体动作中去窥探他的内心,可是面对他,只能凭本能,人最原始而最笨拙的办法。
何夏初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
她低头小声说:“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我……”她顿了下,“爷爷在等,我……我先进去了。”算什么,她算什么,他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说。想到这里,鼻子又酸起来。不准哭,没用,从前没掉,现在也不准。她警告自己。
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
酒席上,他带着李雅栀一桌一桌地敬酒,一点都不像他自己。换做平时,他定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优雅地举起手里的酒杯往自己嘴里送,一副惬意十足的模样。直到大家走过来敬酒,他才礼貌且敷衍地打声招呼。看到这样殷勤的韩以城,何夏初突然有些迷茫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而她从来没见过。
男人会遇见了喜欢的人就会愿意为她做回孩子,也渐渐走向成熟。
由于天气原因,何家夫妇被困在海南的机场里来不及赶回来。所以只有何夏初和她爷爷奶奶来祝寿。
许默握紧了一旁她的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把手收了回来。继续低头一个劲儿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臭小子,你玩什么!”
洗手间门口,韩建国拄着拐杖质问韩以城。
“带女朋友回来见见长辈们。”
“你认真的?”
韩以城沉默不语。
“那丫头要是哭死了,我找你算账!”
说完,韩建国拿起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拄,气呼呼地往回走。嘴里还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你不稀罕,我稀罕。明天就去部队里找个十几二十个帅气小伙子让丫头挑,气死你。呼呼呼,气死我了。臭小子,没眼光,我怎么就生了你爸,你爸又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也不讨喜的。祝你早日被甩!”
等他们回去,已经没有何夏初的身影。他看了一眼她那空了的座位,闭上眼,握紧垂在腿侧的手,关节咯咯作响。
那天,她就坐在那个公交车站的座位上,一辆辆车子从自己眼前驶过,一个个人从面前走过,眼前的景物就像幻影一般模糊起来。她低头不停扣着自己的手指。
公交车来了,她反应过来准备排队上车,轮到了她,到了车门前,她才发现自己的包落在了酒店里,只好下了车子退回公交亭。
打开手机,只剩下5%电量,她还没输完爷爷的电话号码,手机的屏幕就显示“正在关机”。
夏天的傍晚,雨就是来的那么突然。天暗了下来,车子都亮起来灯光,路上行人纷纷逃窜,马路很快就清净了不少。
一辆车子从她面前疾速驶过,路边积水瞬间就溅起比人还高的水花,水迎面而来,她闭上眼睛,任由泥黄色的水把自己淋透,水不住地从头发上往下滴。
避无可避,不如不避。
她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哭声被淹没在雨声和雷鸣声中,既然已经一身狼狈,也不在乎再狼狈一些!
路过的人往她方向看了一眼,欲走欲上前,欲停又顾忌什么,最后还是匆匆从雨里远去。来来回回的人影里,她只想着要回家,即使家里没人。
一身狼狈的她,不愿意再回到酒店。雨势渐小,虽然天边还时不时响起雷鸣声,她一个人沿着马路往前走,走了很久,没有方向感的她绕了附近一大圈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早餐店门口,然后她拐到了韩家,从煮饭的沈阿姨那里借了一百元钱,连夜坐了夜车回了霖市。
沈阿姨把情况告诉了韩以城,韩以城赶到何家,正好看见她爬上了自己家阳台。
那天,他车子停在角落里,望着她楼上的电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他收到了她的短信:忘记和你说要幸福。
他打两个字:等我。手指迟疑了几秒,按了两下删除键,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欲说未说,等而不说,等,曾经最美好的字,如今却漫漫难熬。
那年夏雨滂沱,来得太突然。
命运的天,雨,骤而骤,止而止。谁也不知下一刻,阴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