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的病情日益加重,听闻最近连膳房熬的扶阳去寒汤都没办法正常进食,这汤水,本应是最容易进身体的食物,可刘兰经常吃一半呕吐,起初还只是吐吐浑水,现如今却常有咳出血瘀的症状,每日体态越发疲倦。
病症不对,药只能缓解三分。
段智兴对师叔的态度越加暴戾无常;慢慢的他也会开始彰显权势,用权势去压迫众人口中相传无所不能的苍雪法师,命令白苍雪治好她心爱的妃子。
段智兴怕是忘了,他最早也在崇圣寺呆过几年,同是礼佛之人,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我在王府有些时日,还未瞧过病榻中的兰妃,倒是时有看见高明末的小女儿华紫进出王府,每次都直奔段智兴住的院子。
听闻华紫姑娘一来,段王爷心就顺遂些,若从兰院出来,脸上便是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
他的性情何时变的阴晴不定,品貌不似往常高雅,我从未见到这样的段智兴,这样的小三子。
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的小三子!
三个月前,宗亲商议后宣了旨,实则还是不离政事结亲的需要,为段智兴定下了段王府的正妃人选,三个月后,苗疆的国主会约期嫁过来。
过去段氏一族,宗室子弟少有同南方苗人结亲,一来受历年来骇人听闻的苗疆巫蛊惧怕,加之雷山有传是妖魔女娲后人繁衍生息之地,使得苗疆一族一直不受中原外族的召见。
这次缔结亲事,怕不是宗亲别有用心?
进来,段智兴每次从兰院出来,空闲的时候就会到雅舍找我下棋。
心不在棋上,自然下不好。
他问过我:“小五,你难道不生我气吗?我将你和白苍雪囚禁在段王爷,你一定恨透我了吧!”
我与小三子,走的本不是一条路,话之间只会越来越少,少到后面他问我什么,我皆闷声不语。
如此反复了几次,左右他在我这也是讨不痛快,久了来雅舍就少了。
前几年翻过一本旧书,里面关于世情就有这样一句评语:“情似孤舟甫离岸,渐行渐远渐生疏。”
我和少菁备了好酒去探望师叔。
他正在院里除草,因为肥胖的身体不够灵活矫健,动一会就不行了。
我们选了块宽敞的庭院坐着,师叔掂量了下酒瓶,嫌送来的酒凉了些,让少菁帮忙温下。
“师叔,兰妃的病现在如何?”
“她虽然病着不好受,不过内心倒很释怀。”
“那这是病有好转?”
师叔摇摇头,叹了口气:“她已经时日不多了!”
“......”我本就不识兰妃,对她的生死态度,自然比不上认识的人,转念一想:“那段智兴可知晓情况?”
师叔起先搬了盆晚山茶放在石板桌上,一边修葺一边和我说,“乖小五,你知道的,他并非看不明白的人。”
段智兴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提早就学会如何巧入大人的世界,博得他们的喜爱,他的确不是看不明白的人。
我见府上的山茶花都被师叔修葺了光,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府上,发生的一桩好笑事。
以前在佛阁,月阁主每早都要坐禅,空余就会到瓜果园里翻土种苗施肥,闲的时候就坐在禅室外修补破椅木凳。
现在师叔人在段王爷,时常得忍受着段智兴的言语压迫,师叔内心一向豁达,照常吃吃喝喝也就算了,居然还闲的手痒,把府上所有山茶花都修了个遍,还说剪完之后花更精神了。
段智兴素爱赏花爱花,哪里能容的下师叔毫无章法,更谈不上美感的剪刀手,看不下去就一次理论,不行就两次,多番争吵无用,段智兴还真的就不去理会了。
府上的女娥见一两次段王爷跟苍雪法师吵的不可开交,都觉得十分诧异稀奇,段小王爷极少发火,更别提在府上大声喧嚷,这简直严重破话了他自持高雅秀美的形象。
为着雅正,为着不屑置辩的口舌,确实不值得牺牲自己的形象去争执的哩!
师叔现在修剪晚山茶的动作,特别像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老头,眼珠子再怎么精神,也修不出花中好品,所有的茶花,皆被师叔闲来剪去花苞,独留了叶子下来。
我笑道:“师叔,您这劳作的雅致,真是跟寂月上人有的相提并论;他是静的下心却闲不下来的人,而你是心静不了更闲不下的苍雪法师。满园的花,都被你剪的干干净净,委实可惜了。”
“小五,那师叔且问你,你望这些茶花时,会仔细看它根上的叶子吗?换言之,园里盆栽中的叶子,也是因为失了花才好看的。”
“知其美,欲把鲜艳先夺去?”
“哈哈哈哈自有乐趣的阿弥陀佛,小五说的都对。”师叔放下剪刀,笑眯眯的回想以前在佛阁的日子。
那时候寂月还不是佛阁的主持,白苍雪还是一个有着诸多困惑的话痨和尚,花翎师兄还是一贯爱花,破云还是话不多的破云师兄。那个时候,疯和尚还在书香堆里未入红尘。
佛阁里的四位首座弟子,寂月、破云,花翎一开始都只是市井里的一个孤儿,既没爹也没娘,三个人抱团在一块,市井里的孩子,每日都要为饿肚子发愁。
唯有白苍雪,一开始是贵族人家的子弟,因为家中遭遇变故,母亲尚夫人提早将小云生送入佛阁避难,云生是苍雪师兄的小名。
事因早年前,靈海法师机缘巧合下结实了白氏夫妇,在府上留住了一段时间。
靈海法师第一次见到小云生,是在家中的某处院角,小云生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条小斑蛇,将它放在自己铺好的杂草堆养着。
靈海法师远远的,瞧见一位小公子蹲在草丛前方,走近方才震惊道:“小公子担心!这可是条毒蛇,大家都躲毒蛇躲的远远的,怎你一点也不害怕?”
小云生扔掉了手上捡来的枯树枝,笑眯眯带着稚气的语调道:“没关系的和尚叔叔,这条蛇不会伤害我的,它原本还是条受伤的小蛇,我每日都偷偷跑来看他一眼,还用手摸摸蛇的背,它从来不咬我的,而且好了也不走。”
“可他毕竟是条毒蛇。”靈海法师道:“
小云生用两指戳了戳脸颊想了下,问道:“那它会咬小孩吗?”
“........”
靈海法师摇摇头说道:“这可不好说,很多人看到这样的小斑蛇,都会趁它们幼小将其杀死,避免以后小蛇长成一条大蛇,要知道,躲在暗处的蛇最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