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朋友不分贵贱
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南方人有才呀!你身居茅屋,心怀天下,是难得的一片赤子之心。
——《胡适的谦和雅量》
人人都希望有真挚的友情,友情如甘露滋养干涸的心灵,如美妙的音乐填满心灵的寂寞。友情不能用金钱度量,于利益无关。所谓友情,是平等的人们之间离开了利益关系的交易。真正了解友情的真味的人,不会因为一个人道德低下有高贵的身份地位就极力去巴结,也不会因为一个人有高贵的灵魂却生活困窘而不屑一顾。
1960年,胡适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台大医院。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也在邻室住院,一天,梅贻琦的夫人送芝麻饼请胡适吃。胡适拿着饼兴高采烈地到梅贻琦的病房说:“这是我的朋友袁瓞的杰作,你们怎么认识他的?”梅贻琦为老朋友的孩子般的天真哈哈大笑,反问说:“台北那么多卖芝麻饼的,都是你的朋友呀?”
看到这个故事的人往往会意外,一个是“中央研究院”院长,一个是背着铅皮桶在台北街头卖芝麻饼的小贩,他们怎么会成了朋友?事情要追溯到1959年。那一年的10月23日,胡适收到了一封来信,写信人署名袁瓞。
袁瓞是江苏清江人,曾在上海一所中学念到了高中二年级,1949年流落台北,屡屡遭遇坎坷,只得靠卖麻饼为生。尽管生活窘迫,袁瓞却很爱读书,尤其喜欢研究英美政治制度。袁瓞遇到几个无法解答的问题,向最精通英美政治制度的胡适求教:“英国为君主制,美国为民主制,实质上是否相同?在组织上,英国内阁制与美国总统制,是否以英国的较好?”
一介布衣与素不相识的大学者探讨,袁瓞对胡适是否会回应没有抱多大希望。然而仅仅两天后他就收到了回信:
袁瓞先生:
谢谢你10月23日的长信。
我细细读了你的信,很诚恳地感谢你在辛苦做饼、烤饼、卖饼的生活之中,写这一两千字长信,把“积在心中多年的话,一直没有向旁人提起过”的话写出来寄给我。
你提出的问题太大,我很惭愧,我不能给你一个可以使我自己认为满意的解答。我只能说,你说的英国制度和美国制度其实没有什么大分别。你信上叙述的那个“杜鲁门没有带走一个人”的故事,也正和邱吉尔在1945年离开顿宁街10号时没有带走一个人,是一样的。
我还可以说,我们这个国家里,有一个卖饼的,每天背着铅皮桶在街上叫卖芝麻饼,风雨无阻,烈日更不放在心上,但他还肯忙里偷闲,关心国家的大计,关心英美的政治制度,盼望国家能走上长治久安之路——单只这一件奇事,已够使我乐观,使我高兴了。
如有我可以帮你小忙的事,如赠送你找不着的书之类,我一定很愿意做。
祝你安好。
胡适 四八,十,廿五夜
从这封信里,我们看到了胡适对上进青年的爱护和殷切的鼓励,一段大师与小贩的友谊由此开始。不久,胡适邀请袁瓞到“中央研究院”去做客。胡适用接待所有的人包括达官显贵的热情,接待袁瓞;朴实的袁瓞用手巾包来了几个黄灿灿的芝麻饼送给胡适品尝。胡适接过芝麻饼,香喷喷地嚼着,对袁瓞的手艺大加赞赏,两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亲热地交谈起来。
胡适贵为博士,位列高官,却不以与身居茅屋的小贩相交为侮,还对他赞扬有加,足以让一些只会打着友情的旗号趋炎附势者汗颜。他与袁瓞的友谊证明,真正的友谊可以跨越任何距离,使心与心相通,让不同生活环境的人获得心灵交流的乐趣。会享受这种乐趣的,不仅胡适一人,爱因斯坦也曾以与一位园艺工人讨论演奏小提琴为乐。
爱因斯坦因提出相对论而成为举世闻名的科学家。为了科学研究,他的爱好只保留了两项,一个是散步,一个就是拉小提琴。在小提琴悠扬的旋律中,爱因斯坦如痴如醉。
“先生,有一个音是不是拉得太高了?”说这话的是位园艺工,他每周来一次爱因斯坦家帮忙修剪草坪什么的。他长相粗鄙,一看就知道是个缺乏文化素养的劳动者,天知道他是怎么通晓音乐的。
爱因斯坦这阵子也老觉得自己拉得走调。他闻声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向园艺工讨教起来。
过了一个星期,又到了园艺工上门的时间,他如约向爱因斯坦家走去,却见爱因斯坦笑眯眯地恭候在门口了。“你再听听我拉的小提琴怎样了。”爱因斯坦说完就操起了琴弓。
听完演奏,园艺工又认真地提了些意见。爱因斯坦像个小学生似的边点头边思考。
园艺工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爱因斯坦先生,我对音乐并非全懂呀!你对拉小提琴如此喜欢,去请一位专家来指导不是更好吗?”园艺工不好意思再当科学家的老师了。
“不,”爱因斯坦连连摇头说,“我找过他们,可他们总是夸奖我……”两人就这样成了朋友。有一次,美国总统打电话来,要拜会爱因斯坦先生。“我另有约会,请改日再来吧。”
爱因斯坦说的这个约会,其实就是那位园艺工人要来修剪草坪。
爱因斯坦的琴声打动了园艺工的心扉,他的坦言又使爱因斯坦接纳了一份真诚。两颗坦诚的心一拍即合,共谱了一首友谊之曲。
就如同欢乐不分大小,朋友也没有贵贱之说。胡适认为,所谓的高低贵贱的想法,只能使人与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使本就孤单的心灵更加孤独。平等、真诚的对待别人,才能得到同样真诚和善的心灵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