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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林夕

因为叶阳的捣乱,叶夕的房间惨遭洗劫,房间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因此在叶父回来之后,叶夕就委屈巴巴的站在门口,眼里的泪水水汪汪的夹在眼角边似要掉下来。

“怎么了?夕儿,谁欺负你了?”叶父心里也是知道得八九不离十。

几乎每天回家,他总能在门口这里见到一个委屈巴巴的身影,要么是叶夕,要么就是叶阳。

他们似乎每天都有诉不完的苦,打不完的架,而每次一打闹,总得有人来“告状”。

这次也不例外,叶夕看见叶父就可怜巴巴的诉苦。

因为至始至终都是叶阳理亏,所以叶父就狠狠地把他给骂了一顿。

几乎每一次,不管是谁先“告状”,理亏的那一方总是叶阳,每次挨批的也是叶阳。

因为犯错次数多了,叶父就越来越无奈了,对他也是越来越严厉。

然而这一次因为叶阳刚出院,叶父说话的语气含蓄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叶阳这次出乎意料的安静,没有反驳,没有辩解。

他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不像以前一样一生气就转身往房间跑,然后重重地带上门,让别人知道他的抗议。

面对如此反常的叶阳,叶夕心里直发毛。

但是看到他“罪有应得”的样子,她就舒坦了下来。

此事最后也就过去了。

就在叶夕因为学会了骑自行车,可以每天和落晨一起上下学而对自己的生活充满期待时,一件事情的发生,却让她如同坠入了地狱。

生活总是这样的,每天都有惊喜,只是看那惊喜到底是惊,还是喜。

非典过后,学校为了加强校园安全,更好的保障学生们的人身安全,就新招了一批保安。

但是大抵是因为学校出不了什么高价,所以新招的这批保安质量堪忧。

年纪小的太小,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而且长得瘦骨嶙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招来当摆设的。

而年纪大的又好吃懒做,成天窝在保安室里抽烟打牌,长得也是瘦不拉几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招来开赌场的。

这些人大多喜欢抽烟喝酒,这从他们那满牙带着让人倒胃的烟垢就可以看出,而且他们穿得总是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一个保安的样子。

但终归是人多力量大,即使没个保安样子也能让平时溜达在学校附近的小混混少了不少。

这天,叶夕正在上美术课,老师组织学生们到室外采景。

因此校道两旁的树下就坐满了穿着黑白两色校服的队伍。

可是此时前方穿着保安服的保安们也恰巧巡逻至此,队伍从校道中间走过。

因为保安大多没什么文化,所以他们对学生们现在的写生很是好奇,都纷纷多看他们一眼。

这时一名保安却突然停了下来,站在校道中间,可是大家都不以为然,完全没把这个保安当回事。

然而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保安停下不久,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到叶夕坐着的地方,忽然不可思议的开口:“林夕。”

原本不以为然的人群忽然像是时间停止,都愣了好一下,随后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蹲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他兴奋的大叫:“对了,是我的林夕。”

叶夕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脑海一片空白,慢慢的,她才挖掘了那尘封脑海里许久许久的记忆。

渐渐地,她回忆起了这个人是谁。

她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不管叶夕的反应,男人咧开嘴笑得开心,他的牙齿有厚厚的烟垢,嘴唇有些干涩,头发有点发白,脸上也是爬满了皱纹,整个人看起来老态龙钟。

“林夕,我是爸爸啊,你不记得了?”男人一把将叶夕抱在怀里,手有些颤抖,心里满是愧疚。

当这一幕发生之后,现场一片哗然,全场顿时炸开了锅,学生们交头接耳。

叶夕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她努力的回想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位生父的情景。

那应该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叶夕只有五六岁,也是像如今这样的秋末季节,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从赌场上回来,带着满身的酒气。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眼睛因为熬夜而充满血丝。但是耐不住一张长得英俊的好皮囊,即使再差劲,也不比电视剧里的白面书生差。

那天晚上他大概输了很多钱,一回来就把院子里的东西砸得哐当作响,叶夕也因此被惊醒。

那晚母亲与她一起睡,听见声音,母亲就披上一件外套,走到厨房去给他端上夜宵。

熬了许久的一锅鸡汤,一揭开锅盖,香气四溢,屋里满是温馨。

因为香气与声响的原因,叶夕也醒了。

叶夕的母亲满心欢喜的等待丈夫回来,却看见喝得烂醉如泥的他扶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踹门而入。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旗袍,披着一件披肩,踩着双大红色高跟鞋,走起路来扭得像暴风雨里的树杈。

“哟,原来还有人在家等你回来呢。”女人说话尖酸刻薄,一双挑衅的眼睛一直轻蔑的来回看着叶夕的母亲。

她的笑容瞬间僵硬。

而他,却笑得猥琐,看见桌子上摆着的鸡汤,就扶着桌子跌跌撞撞的凑过去。

拿起已经盛好的一碗,浅浅的喝了一口,却是“啪”的一声将雪白的瓷碗摔碎在地上,一个耳光朝叶夕的母亲打过去。

“混账女人!拿这么烫的东西给我喝,是想烫死我吗!”男人龇牙咧嘴的骂着。

叶夕的母亲毫无反驳之力。

女人见了愈发得意,凑过来就假惺惺的伸手去抚摸叶夕母亲被打得红肿的脸。

“啧啧啧,多好看的一张脸,可惜……”

她话没说完,叶夕的母亲就一手甩开了她。

然而这引来了男人的愤怒,他抓着叶夕母亲的手,骂她,还将她推到墙角。

当时年幼的叶夕就躲在一旁的角落里,亲眼目睹了母亲被撞得头破血流,她记得她哭了,哭着跑到母亲的怀里。

直到多年以后,叶夕还清晰的记得母亲的额上还残留下那一道磨灭不了的疤。

不过后来叶母把留海放下,遮盖了那块伤疤。

当年叶母受了伤,可是狠心的男人还是执意将母女二人赶出家门。

也就是那一天,叶夕和母亲被赶出了林家。那时叶夕还叫林夕,依旧用的他的姓。

然而现在的叶夕面无表情,她把这个男人推开。

当年的男人多么嚣张跋扈,多么不可一世,全城谁人不知林家的大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可是现在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来回不断地搓着手,一脸的殷勤与讨好。

他用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看着叶夕,对她挤出和蔼的笑容:“爸爸找了你很多年,没想到今天终于能在这遇到你。”

叶夕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两鬓已经斑白,而且在风中被吹得凌乱。

他整个人显得邋遢,头发打着结,看上去有几天没洗,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保安服。

这和曾经那个满城皆知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叶夕抬眸去看他,眼里清澈见底,不紧不慢的问:“曾经那么辉煌的一个家,终究还是被你败光了吗?”

以前林家多么耀武扬威?在无锡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然而才几年光景,却已经物是人非。

而这却冷不防给了男人最会心的一击,他悬在空中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变得呆滞,开始沉默。

叶夕不愿再搭理他,起身就要走,却发现周围的同学正用着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几个保安也是凑上前,狠狠地拍了男人的肩膀,嘲讽道:“别砢碜人家了,你有女儿?怕是下辈子的事。”

全校谁人不知,叶夕家世绝非一般,家里有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父亲,如今哪又跑出一个穷酸老头是父亲?

几个人架着他就往后走,可是男人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叶夕。

她正好忍不住回过头,看见狼狈不堪的他,最后平静的开口:“你还想说什么?我和妈妈过得都很好。”

她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却间接的印证了什么,所以几个保安和周围的同学都被吓得张大了嘴巴。

保安们用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去看着叶夕,又回过头用尖酸刻薄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同事。

“不会吧,他……老林居然能有这样的女儿?”一个保安难以置信。

他们说他不配生出叶夕这样的女儿,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多风流倜傥,就连叶夕的母亲都常说,她能有这副好皮囊,完全是遗传自父亲。

“这么一个老瘪三,也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保安们还在旁敲侧击,目的就是辩个真伪。

以前叶夕非常怨恨这个父亲,甚至在心里诅咒过他,巴不得他赶快去死,而且是越早越好!

但是时至今日,在看到他现在这副落魄又穷困潦倒的样子,看到他陷入生活的窘境,看到命运对他如此残忍,看到他被生计折磨得人模鬼样,没有尊严,卑躬屈膝,没有一丝曾经的世家公子模样,她竟心软了,心里开始难受起来。

她无法接受。

曾经的富家子弟,如今竟沦落到连没有文化,没有背景的乡下小民都瞧不起的地步。

曾经的怨恨化为乌有,叶夕心里的不满烟消云散。

到头来,她还是见不得他过得不好。

也许,这就是骨肉相连。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血脉,无法逾越仇恨。

也许我们曾经怨恨过,可最后你发现,你依旧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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