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卿卿确定,她说出这句谎话时,并没有抱着韩不周会相信的希望。
他那样明察秋毫的人,怎会容忍她的小聪明在眼皮子底下活跃。
但接下来韩不周的回应再次令她大惊失色。
“头疼?屋顶风的确大了些,燕穿门没什么好手,阿昭那丫头医术师承其父,让她来替你瞧瞧。”
“不用了,只是一阵子,我回去休息下便好。”
她说完跑开,几乎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韩不周没有追上去,他想,这一回她应当明确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了。
何止是察觉,燕卿卿几乎要吓停了一颗心脏。
韩不周对她好她一直知道,但只限于对猫猫狗狗类的宠物般的好。
因为她是他的人,所以他对她好。
在对她好的同时,给她加了无数条条框框,他要她活成他想要的样子。
故而,与其说韩不周喜欢她,不如说是喜欢他打造出来的她更为合适。
死过一次的燕卿卿,对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无比有自知之明。
可今天,他打破了她的思维。
不一样了,感觉大为不同。
燕卿卿在前世有幸见过一对至死不渝的有情人,他们看彼此的目光,就是方才韩不周看着她时的模样。
韩不周爱她!
这太惊悚了!
燕卿卿小跑了一路,将心脏搅得七上八下,依然没有平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惊。
这叫她怎么接受?
她前世直到临死都盼着他给她一个答案,可如今她早已将那个爱着他的燕卿卿丢在了上一世,他却带着姗姗来迟的爱意寻她来了。
燕卿卿惊魂未定之余,还有些想笑。
她爱他时,他并不珍视,如今她不爱了,他却死缠烂打。
两个人的感情纠缠交错两世,最终还是没能完美的契合,看来也是天意了。
“十四妹妹。”
一句温和的轻唤拉回她的思绪,燕卿卿眸子逐渐有了焦距,她看向三步开外正迎面走来的燕元期,不知为何,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竟是韩不周的那句话。
‘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瞧瞧你四皇兄的手,上次打斗时,他被我伤到虎口,现在估计连剑都不能握。’
她下意识将目光移到燕元期的虎口处。
因最近时常奔赴在外,他露出的肤色较之在京师时黑了几分,麦色的肌肤衬的燕元期那张温良的脸更为稳重。
而正大光明暴露在燕卿卿眼底的那双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他右手握着剑,拇指与食指的交界处因常年练箭而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肉眼可见的发黄,甚是明显。
整张手除了因握剑而用力的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外,其他再完好不过。
燕卿卿不由得嗤笑一声,笑自己竟真的信了韩不周的鬼话怀疑燕元期。
“怎么了?”
燕元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她盯着自己手,故而抬手在眼前反复观看,亦没看出些异样来。
燕卿卿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四皇兄怎回来了?”
“说的正是此事,你为何留在燕穿门?我走了一路发现你没跟上来,问过父皇才知你请命在燕穿门多留一日,便又折回来了。”
燕元期话里有些责怪的意味,他私以为,这一路他们共同经历的种种,足够她对自己坦诚相待。
“也没什么大事,现在已经解决了。”燕卿卿精神状况不太佳,燕元期一眼便能看出。
他收了收面上的严厉,缓和了语气:“四皇兄并非怪你,只是来时答应了母妃要好好照看你,若是你来时好好的,回去时出了什么事,我当怎么同二妃交代?”
燕卿卿打起精神,扯了扯唇角道:“我能出什么事。”
的确,她身边有常溪与妆十娘两个暗卫保护着,即便是出了燕穿门,亦不会有什么危险。
“既然无事,那便随我回去吧,父皇还在驿站等我们。”
燕元期不再追问,他说完便去寻马车,燕卿卿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燕穿门,放空了心思,在他身后缓步跟着。
她双眸放空,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因此并没有注意到,燕元期持剑的手在袖中握了握,随后将剑换了只手,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栗。
高宗并没有走下去多远,燕卿卿与燕元期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赶上,这令她颇为讶异。
“父皇不是昨日便回京师了么?”她问
燕元期正在将马匹拴在客栈后门的马棚里,他闻声,想都没想到回道:“我舅舅家出事了,父皇应当是为了避开麻烦,才故意放慢脚程的。”
秦太傅家出事了?
燕卿卿眸光一动,她上前追问一句:“太傅家出了什么事?”
燕元期似乎不太想提此事,言简意赅的总结道:“我不学无术的表哥闹出来的麻烦,母妃又是极其疼爱他的,可这一次他冒犯的是宗人府左宗人的独女,若是宗人府不愿息事宁人,那他就只能被压在宗人府,按大燕律法处置了。”
燕卿卿听着他的话,对他话里的‘不学无术的表哥’生出些印象。
那的确是个混不吝的主,仗着自己父亲是当朝太傅,没少做出欺压民女的混事。
这混子的母亲,也就是秦太傅的原配亡故的早,秦太傅对亡妻一往情深,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妻子去后,自然是捧上天的宠。
但秦太傅清楚界限,他宠儿子,却不代表会任由他在高宗眼皮子底下的京师胡来。
因此,那混子顶多是嘴上油头两句,在老子秦太傅的严管下,并不会做出过分出格的事。
这一次怎的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一出事,对象竟然是宗人府的左宗人独女!
众所周知,宗人府左宗人独女是个傻子,模样虽精致,但成日里见谁都一脸傻笑。
兴许是因为表情不受控制,往往傻笑时总是有一缕标志性的口水从嘴角沿下,再好看的脸都被破坏的美感全无。
这太傅家的混子审美得有多独特,才能对这么一个傻子下得去手。
此事蹊跷,事里事外都透着一股异常,令人不由得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