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里静寂无声,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一丝蕴藏着深意的气氛缓缓蔓延开来。
燕卿卿紧盯着贤妃,见证了后者雍容的面色下隐藏的情绪波动。
良久,贤妃抬眼,出口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可据我所知,公主现如今正自顾不暇,将军府还有剩余精力?”
燕卿卿唇角的弧度在贤妃这句话后愈发放大,若说先前只是猜测,那现在她可以肯定,贤妃的确有党争的心思。
若不然一介深宫后妃,是如何对外界的消息至此灵通?
“将军府现如今的确不足以支撑任何势力争夺,且,我也没打算将将军府扯进去。”燕卿卿笑道。
贤妃愈发凝重了眉眼,她追问:“那公主所言是?”
“贤妃莫不是忘了,我母妃的娘家是何人?”燕卿卿点破窗户纸。
明成皇后闻言面色一变,先贤妃一步开口:“卿儿,浙江现如今正逢干旱,有没有余力支援另说,你外公与你父皇的恩怨你又不是不知,现如今你外公一党大儒早在多年前就扬言再不问朝廷事,又如何去支持你四皇兄!”
不同于明成皇后的激动,贤妃正襟危坐,神色端正,但眼底的探究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燕卿卿看了看两人,答的不急不缓:“这便是我要说的,贤妃娘娘的娘家太傅府于京师举足轻重,若太傅府能帮一把浙江,又何愁我外公不涌泉相报?”
“苏太师与皇上恩怨积深,若我太傅府出手相助,岂不是公然与皇上为敌?”贤妃眉头紧锁道。
燕卿卿柔声安抚:“帮助浙江的法子并不只开仓放粮这一种,说起来,朝廷完全有能力支援浙江灾旱,而现如今选择隔岸观火只是因为父皇与外公关系势同水火,娘娘想,若是父皇与外公之间有所缓和,父皇毕竟是这江山之主,他还会继续袖手旁观下去吗?”
“说且容易,但苏太师与皇上的恩怨持续多年,又岂是说融解就融解的?”
“娘娘应当也知,太傅现如今正在金华查走私一案,若此案牵连甚广,需皇上亲临处置……”
燕卿卿将话说了一半,留下意味深长的断句。
孰不知,贤妃在她话音落地后,满心震惊。
太傅奉圣旨前往金华查私盐贩卖一案,但却是奉的暗旨,若不是太傅临行前进宫了一趟,兴许连她都不会知晓,十四公主又如何知内情?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仍不动声色,她顿了顿才出声:“公主是想将皇上支去浙江,让他亲眼看看灾旱的景象,好动恻隐之心?”
“这娘娘便不必劳心,只要父皇到了浙江,我自有法子。”燕卿卿淡笑着回应。
贤妃沉默片刻,心中已将她提的建议趋利避害了一通。
按照燕卿卿若说,她太傅府并不需要做什么,只用将高宗请到浙江金华便好,利用职便,这并不在话下。
而一旦以苏太师为首的浙江大儒们投在元期旗下,那无疑是如虎添翼。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高宗与苏太师之间恩怨并没有得到化解,那于他们来说也并无损失。
百利而无一害。
“好,只是金华那边的私盐案进度我知之甚少,待我与家父通过书信,再做决定,方是万全之策。”
贤妃最终还是接纳了她的建议。
她与燕卿卿相视一笑,而一旁的明成皇后则一脸忧愁。
显然,燕卿卿又做了个令她胆战心惊的决定,她忽然间觉得,这个女儿如此陌生。
陌生到,她从来都未曾了解过。
“娘娘若是联系好了,还请派人到将军府传达一声,我今日便不多叨扰娘娘与母妃叙话了。”
燕卿卿说着对两人福了福身退下,徒留殿里两人思绪翻飞。
“姐姐生养了个绝顶聪明的女儿。”贤妃笑道,话里夸赞与唏嘘参半。
聪明是好事,但作为一个女儿家,如此聪明可未必是福气。
明成皇后何尝不知她话里意思,却也只能扯了扯嘴角。
事实上,在此之前,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竟生了个这么‘伶俐’的女儿。
燕卿卿并不知道她走后坤宁宫内的气氛,更不知贤妃与明成皇后又聊了些什么,只在她回了将军府的四日后,迎来了贤妃宫里的小黄门。
“十天?为何要这么久?”
燕卿卿听着小黄门传达的话,不由得皱眉。
眼看她重生已有两月有余,浙江灾情依旧毫无进展,前世灾旱持续了半年之久,距今过去一小半,若是再继续拖下去,不知又要葬送多少人命!
小黄门微微颔首,姿态语气恭敬:“我家娘娘说,那边进展有些不太顺利,故此还需要些时日处理,十日只少不多。”
话已至此,燕卿卿亦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她送别小黄门,心事重重的回了院子,没有注意到墙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
“南巡?”
裴弱水听着千雀偷听来的讯息,反复咀嚼着。
高宗要南巡,这关她燕卿卿什么事?
莫非说,燕卿卿也要一同前往?
“对了,我来时见靳嬷嬷在收拾衣物,像是要出远门。”千雀又说了一句。
裴弱水一顿,随后唇角冷笑。
燕卿卿这是要出行了?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从本来应该属于她嫁妆的钱被燕卿卿用来还债后,她始终郁结在心,正当她愁着如何才能将将军府的掌事大权重新夺回来时,燕卿卿便送来这么一份惊喜。
既然她要出远门,那这将军府的管事权便自然而然落到她裴弱水手上不是?
“千雀,去确认她们是否真要出远门,以防被人下套。”
裴弱水急忙吩咐。
不是她小心,而是在与燕卿卿交手之后,很难再以貌取人。
那样艳丽绝伦的容貌下,竟还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裴弱水还是要服输。
她的确样貌与手段皆不如燕卿卿,这才致使那人永远高看燕卿卿!
一想到这,裴弱水便止不住的颤抖,一双水眸里恨意铺天盖地。
燕卿卿,燕卿卿。
这个名字何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想来,应是她从那人眼底看出他对燕卿卿的不同时,才会嫉妒与恨相互交缠,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