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元期走后，燕卿卿与韩不周相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她轻咳一声，率先开口。
“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韩不周面色淡然，语气随意：“这简单，派个人去一趟北境，便真相大白了。”
燕卿卿不语，她当然也知道派人去北境探查一番，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但北境来回毕竟路途遥远，她等不起。
“你不是有‘如音随行’么？”韩不周提醒她。
燕卿卿一愣，后轻拍了下脑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距离与燕元期约定给结果的时间还剩下两天，两天，足够她的人抵达北境了。
事不宜迟，燕卿卿出门去寻人办事，韩不周则欲转身入内室。
韩云昭恰在此时开门，一身白色的衣襟上，满是鲜血。
她见韩不周，抿唇凝重的摇了摇头：“送来的时间太晚了，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韩不周对这结果意料之中，他扫了眼床榻上血肉模糊的身影，出声道：“以你的能力，毁成这样的一张脸，还有把握将其恢复么？”
韩云昭不知他用意，只为难的蹙起了眉头。
帮人治脸，她有经验，但多是活人，给死人治脸，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要知道，人一旦死去，身体的各项机能也随之停止，若是想治好脸上的伤，得需要一定的时间，靠药物与身体代谢来完成。
可现下，最重要的载体没了，她还真没什么把握。
“没有先例，但可以试试，成功率有多少，我不能保证。”
韩云昭如实说道。
韩不周了然点头：“做吧，有结果的话传书通知我。”
他说罢，折身出去。
韩云昭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躺在里屋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姜不思，蓦地打了个寒战，她轻轻摇头，将里屋的门带上。
……
两天时间匆匆过去，燕卿卿也得到了真相。
半年前收复京师后，燕元期被逼退至北境，一心想要卷土重来，身心投入到军事之中，从而忽略了，身边的宦官董莽的暗中手脚。
董莽以燕元期的名义，大肆逼迫民众修缮宫殿，激怒民心。
没消多久，以董莽义子陈华仪为首的民众起义在北境掀起。
有了董莽的信息泄露，陈华仪的逼宫来的格外容易。
燕元期在被蒙在鼓里的前提下，扫地出门。
董莽顾忌他东山再起，欲斩草除根，哪知董婉儿在最后时候替燕元期挡下所有，护着其逃出北境。
至此，董婉儿尸身留在北境，燕元期一路奔逃至燕穿门。
燕卿卿派人去查探消息时，董莽已经知晓了燕元期此时身在燕穿门。
但燕穿门毕竟是南燕的地界，他不敢贸然来犯，便只能止步于此。
燕卿卿听完探子的情报，一阵唏嘘，同时心中也有了主意。
既然燕元期所言非虚，那么与他合作，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开出的条件是，她替他收回董婉儿的尸身，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他手中的那一册《云耕地织》。
燕元期诚意十足，留给燕卿卿考虑的时候，派人将《云耕地织》送来。
陆尧趴在上面研究了一整个日夜，最后顶着眼周一圈黑青色，郑重的点头：“公主，是真的《云耕地织》。”
燕卿卿讶异的同时，也意识到，燕元期真的变了。
而改变他的人，正是如今还被留在北境的早已死去的董婉儿。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燕卿卿感慨了一句。
陆尧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不置可否。
“陆尧，卫峥如今在何处？”
突然被点名的陆尧一愣，后挠着脑袋道：“应当在闽南吧，他前段时间说要调整军队来着……”
“飞信给他，让他带兵来北境，是时候将大燕的疆土收复了。”
陆尧闻言，刚上来的瞌睡虫尽数扫空，他颇为振奋的看着她：“公主这是要去收复北境了？”
陆尧兴奋难掩，他从半年前放走燕元期时，便不太赞成。
好好的大燕非被分成了南北燕，如今终于又可以合二为一，当真是大快人心！
燕卿卿好笑：“瞧你这般激动，定国后没封你个‘爱国军师’的头衔，真是对不起你。”
陆尧哼哼两声，豪迈的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离去。
……
夜深，漫天星光闪烁。
府上小厮带来陆尧的口信，卫峥那边已经准备就绪，明日天一亮，便出发北境。
燕卿卿舒出口气，渐渐沉下心来。
趴在窗边的视线看向隔壁院子。
透过墙壁上的雕花，可以清晰的看到里头的烛光，看起来，韩不周也还没睡。
她出神看了会儿，后起身出了屋子，敲响他的房门。
韩不周开门，见到顶着一头柔顺三千丝的她，眸光略一深，侧身让道：“有事么？”
很好，他们之间已经熟到他没有再唤上那一句生疏又别扭的‘十四公主’了。
燕卿卿满意的翘起唇角，自然的在矮凳上坐下，抬眸看他：“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我认为，男女大防，还是避讳些为好。”
毕竟这是在燕穿门，若是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燕卿卿却惊奇的瞧着他，似乎从他嘴里说出这一句‘男女大防’是一件多么稀奇事。
“我明日便要去北境了。”她单手撑着下巴，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韩不周在其对面入座，顺手给她倒了杯茶水，嘴上漫不经心的应了句：“哦。”
燕卿卿捧着茶杯，抿了一小口，巴巴的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北境路途漫漫，他们又要多日不见……
“有。”他突然出声。
燕卿卿抿茶的动作一顿，等着他的下一句。
韩不周掀起眼皮子，眼神清明直接：“前路漫漫，我可以慢慢同你说，不急。”
燕卿卿心跳漏了一拍，眼睫轻颤，他这是何意？算是……告白吗？
“我既答应了替你收复北境，明日自然是要同你一起走的，但听你今日这番话的意思，似乎没想过与我同行？”
韩不周慢吞吞接下一句，燕卿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失落。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没有的事，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明日天一亮便要出发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燕卿卿笑着说完，脚步飞快的离开，面色些许黯然。
韩不周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隔壁院子里的光亮熄灭，也不曾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