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燕穿门。
正值夏季,耳边是绵延不绝的知了声,叫的人心烦意乱。
处在燕穿门最西边的山庄内,一袭绛紫衣裙的嘉阳面色难看至极,她双拳紧握,紧盯着面前人。
“赫连柯燎,你别忘了,当初是谁让你全身而退的。”
赫连柯燎闻言笑了笑,面上不为所动,悠闲的接了一杯从山间引来的泉水,细细品尝一口,慢条斯理道:“我自然没忘,但是嘉阳妹妹也不能这般难为我不是,你这一出手便是数百条人命,我如今又只是个闲暇散人,如何替你洗罪?”
嘉阳绷紧了面色,只觉得胸腔中一股浑浊的气息找不到出口,四处乱窜着,快要炸了一般。
三个月前,他被父亲荣亲王掳回西周,原意是处之而后快的,是她临时起意,留了他一条小命。
本以为这是一招后手,没想到,是救了个白眼狼儿!
如今她深陷泥沼,他不搭一把手相救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
“赫连柯燎,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决定,别后悔!”
嘉阳说着摔袖,多日未曾好好打理过的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汗臭味。
赫连柯燎微蹙眉头,丝毫不掩饰的拿衣袖遮住鼻子,满是嫌弃。
嘉阳羞愤交加,一刻不再逗留,叫脚步踏的踢踏作响,出了避暑山庄。
她没留意到,在她前脚出了山庄,后脚暗处款款走出一个身影。
“你做的这么绝,就真的不怕她来日翻身打你的脸?”
清丽的女声,带着一丝倨傲。
女子面纱蒙面,看不清面容,身姿秀长,不同于弱柳扶风的柔弱感,她只矮赫连柯燎半个头,玲珑有致的身形多了分英气。
赫连柯燎在其现身后,稍稍收敛了些懒散,他唇线抿起,背脊微微挺直,难得的正色:“她要是有那本事,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
一手好牌,被打的稀烂。
放着韩不周记忆被控制的大好机会,竟还是沦落至今,也只能说她愚蠢,是再精明的队友也扶不起的一滩烂泥!
如今他这边的事情刚刚有些起色,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嘉阳,毁了这千辛万苦的一切。
女子闻言低笑一声:“话虽这么说,但会坏事的狗还是拴在自己身边更放心,省的节外生枝不是。”
赫连柯燎一颤,他眸光顿时凝起,看着面前的女子,压低了声线:“是我疏忽了,亏得您提醒,我这就派人将她抓回来。”
女子但笑不语,露在外的一双水眸里是空无一物的居高临下。
赫连柯燎掀起眼皮子,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垂下的眸光极其复杂。
……
“主子,嘉阳郡主被四殿下的人带走了。”
燕穿门苏府内,青一来报,韩不周面色一顿:“赫连柯燎?”
青一点点头:“还有一事,此番与属下一同回来的,还有北燕君王。”
北燕君王这四个字一出口,韩不周周身气息顿时变了个样。
他沉声凝气:“他为何会同你一起来苏府?”
“属下在找嘉阳郡主的途中,恰好遇上,他得知主子也来了燕穿门,便一道同行,前来拜访。”
青一一句话说完,在一旁干杵着,沉默。
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与十四公主走过来的,如今主子这种状况,十四公主都没提及过往,他若是多嘴,便显得多管闲事。
但不说吧,又心里头直痒痒。
他多想回一句,‘燕元期是得知主子性情大变,与公主之间生了嫌隙,特意来查探属实的!’。
青一拧着眉头,憋的很。
韩不周扫他一眼,将其神色尽收眼底,神态依旧如海水般沉稳深不可测。
“将人请进来。”
青一愣住,后应声而退。
不多时,房门再次被扣响,与此同时,门外一股陌生的气流在暗涌。
韩不周掀起唇角,收起眼底的嚣张肆意,扬声:“进来。”
门被推开,燕元期一身白底绣绿边的青竹长袍,端的人儒雅俊朗,风度翩翩。
他见韩不周,先是言笑晏晏的上下观察一番,后选了个折中的开场白。
“雍王,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雍王?
韩不周只觉得这名讳熟悉的很,同时也陌生的紧。
他压了压眉眼,挑眉道:“北燕王的称谓似乎有所不妥?”
“是我失礼,您现在是西周国君,应当尊称一声周王。”
燕元期与他周旋,打太极一般,将抛出去的球又收了回来,他顿了片刻,忽而轻笑道:“看来传闻当真是不可信的,都说周王与长公主情分破裂,如今周王却出现在这燕穿门苏府,哪里有半分‘破裂’的样子。”
韩不周也跟着笑:“用人最忌疑,用兵最忌躁,没那个本事全面了解,只听只言片语,不是长久之道。这么多年过去,北燕王应当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怎还会去在意流言蜚语呢。”
燕元期笑意僵在面上,他这一辈子最深的那根刺被轻而易举的挑拨,刺的心窝子酸楚疼胀。
他扯了扯唇角,死撑到底:“周王此话何意?”
韩不周却没了和他继续周旋下去的打算,他话锋一转,将话题主权卷入手中。
“北燕王理解的意思,便是朕想表达的,恰巧,朕也有一事不解,还请北燕王赐教。”
燕元期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韩不周先他一步道:“听闻北燕王的贵妃命悬一线,北燕王此行燕穿门,也是来寻神泣草的,可有此事?”
燕元期闻言,面色一紧,他谨慎答:“内子身子孱弱,又大伤元气,据说神泣草有救命之效,特慕名而来。”
韩不周得到回答,身子往后一躺,懒散的架在太师椅上,语气散漫:“哦?可据朕所知,贵妃半年前才小产,就算是小产后又有了身孕,算下来,也不足产程,如何是因为生产而伤了元气呢?”
燕元期唇角的笑意愈发僵硬,他目光渐冷,干巴巴道:“因为一些意外,不得已早产。”
完全站不住脚的解释,但韩不周却信了一般,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那不如这样,朕来燕穿门恰巧也是为了神泣草,北燕王若是不介意,同行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