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至，将整座紫禁城洗刷的崭亮如新。
燕元期站在城墙之上，凝望着前方厮杀一片，漆黑的眸子里，沉稳凝重。
雨水打在他的银甲上，迸溅出一汪又一汪的水花，在天光中，乍泄出几线流光。
“陛下，东华门，失守了！”
有探子来报战况，燕元期握着长剑的手一顿，眸底酝酿出一抹狠戾。
他目光穿过重重厮杀，准确无误的落在那一袭绯衣身影上。
城上城下，燕卿卿与他遥遥四目相对。
她乌黑的三千发丝披散在脑后，撑一把血红的油纸伞，仿佛是这暴雨之下燃烧的一团火焰，烈火滚滚。
她微微掀起纸伞，自伞边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眸。
燕卿卿勾唇，一抹淡笑浮在面上，绝代风华。
燕元期指节捏的咯吱作响，他面色阴沉如水，若是细心人，便可看出他身子正在小幅度的颤栗。
“陛，陛下！”
“把舌头给朕捋直了说话！”
燕元期怒喝一声，探子身子一抖，迅速道：“陛下，西华门，也失守了！现如今二十万兵马正从东西华门闯进了紫禁城！”
“多少万兵马？”燕元期陡然回头，眼神阴鸷。
那探子哆嗦着重复：“二十万……”
二十万，她不是总共就带了四十万兵马来京师么？
如今这四十万人正在底下厮杀，又哪儿来的二十万兵马？
燕元期忽的想到什么一般，唰的看向人群中那一抹嫣红。
但见燕卿卿对他招招手，后双手握拳，缓缓伸出大拇指，而后整个手势颠倒，以大拇指朝下，狠狠落去。
这是陆尧教她的手指，意思是，你逊毙了。
燕卿卿不太能理解‘你逊毙了’是什么意思，陆尧跟她细心解释了半天，大概就是‘你不行啊’，‘你不中用啊’之类。
总而言之，这手势极其霸气，她便记下了。
如今，隔着重重雨帘，冲燕元期做这手势。
可真是，爽！
“陛下！不好了！”
“朕还没死，紫禁城还在，给朕好好说话！”
探子差点哭出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也不想几次三番来报军情，这种事摆明了就是充当沙包，运气再不好些，兴许那位长剑一挥，自己便一命呜呼了！
奈何职业驱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午门，午门外小阿房宫也失守了……”
“你说什么？！”
燕元期厉喝一声，蹭的下抓起他的衣襟，一个用力，便将人提小鸡般提了起来。
探子惊恐的脸色煞白：“小，小阿房宫失守了……”
“那贵妃呢？贵妃在哪儿？”
燕元期双目通红，额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凶神恶煞，戾气冲天。
探子欲哭无泪，颤栗着道：“只在殿内发现带血的衣衫，是……是贵妃的，人不见踪影……”
他说着，指了指被忽视在一旁的裸粉色衣裙。
砰——
燕元期松了手，探子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一溜烟似的跑走。
徒留燕元期失了神一般，盯着沾满血污的衣裙发呆。
空气中似乎还存留着她的气息，是清甜的果香，她不爱擦脂粉，更不爱扑香粉，因此不同于俗气的脂粉香，她的体香更令他迷恋。
燕元期贪婪的想要再闻到那熟悉的清甜果香，雨水却无情的将一切气息冲刷，只剩下洗也洗不去的冲天血腥味。
他蹲下 身，将那染血的衣裙攥在手里，起身重新立在城墙前，充血的眼眸里满是肃杀。
“燕卿卿！”
他的声音穿透刀剑碰撞声，在雨帘中清晰的传入耳中。
燕卿卿抬眸看去，但见他手中持一把弓箭，拉弓上弦，正对准着她的方向。
燕卿卿眸光一冷，她扔掉手中油纸伞，大大方方的呈现在他面前。
她手腕翻转，装在手臂上的袖珍弓弩便暴露在雨水中，她抬手，同样对准燕元期。
外公的仇，夺国的恨，今日该有个了断了！
燕元期将弓拉满，羽箭便蹭的下划破空气，与此同时，燕卿卿的弓弩也放了出来。
两支箭在空气中擦过，又飞速往对方的方向射去。
谁都没有躲。
她与他各自站在箭的两端，就像初遇时，他们于岁月河流静淌中交汇到一起，于是有了那些有真有假的朝夕相处。
而如今，那些过往平铺在面前，被两人各自用羽箭射穿后，带着冗重的一刀两断，飞向对方。
凌厉的羽箭飞速穿来，直指着她心口的位置，燕卿卿唇边掀起冷笑。
他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就像当初对她的家国下手般，毫不留情。
不过，她也半点没心软。
她的确是奔着取他性命去的，只是准头不如他，离他的心脏处偏了几分。
燕卿卿叹了口气，真是的，还是输他一筹。
嗤——
羽箭插入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燕卿卿瞪大了双眸，看着面前突然窜出来的身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董婉儿！”
听得城墙之上燕元期撕心裂肺的一声喊，燕卿卿方才意识到替她挡箭的人，是那个差点将她迷晕的董婉儿。
她迅速侧眸，看向卫峥：“怎么回事？”
卫峥张了张嘴，又似不知该如何说起，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先救人吧。”
燕卿卿唤来军医，军医将董婉儿带走时，她看了眼羽箭没入的位置，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要害。
但若非董婉儿突然出现替她挡了这一箭，明日今日，估计便是她燕卿卿的忌日了。
心底最后那点仁慈陡然破碎，她放出信号。
一朵艳红的信号花在天际盛放，潜伏着的三十万大军马不停蹄的前来增援。
燕元期，败势已定。
燕卿卿抬眸看去，雨水将她的视线模糊，但城墙上被弩箭射中的燕元期踉跄而去的背影，还是清晰的映入眼帘。
她抿着唇，重新撑起油纸伞，静静看着面前厮杀。
三十万大军及时赶到，京师兵马溃不成军，不消一炷香，便送来降书。
燕卿卿本不愿受降，但卫峥劝她，做人留一线，来日好相见。
再者，她这条命也算是董婉儿救下的，就算是看在董婉儿的面子上，也该暂时放人一马。
燕卿卿压下心头暴戾，掀开军帐入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