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不周甚少连名带姓的唤她,记忆中唯一的一次,他声线低哑,一记唇齿交合的‘燕卿卿’,便溢余唇间。
燕卿卿被巨蛇狠狠一撞,晕死在一旁时,脑海中只剩下这些渐渐消散的回忆。
韩不周飞速掠到她身边,还未抱起她,巨蛇也随后而至。
铺天盖地的腥臭味熏得人作呕,令人不寒而栗的嘶嘶声就在身后,韩不周面色一沉,眉宇间一丝狠戾便爆发出来。
他抄起地上长剑,回身一劈,自薄唇间挤出的低语,似从地狱传来。
“去死吧。”
巨蛇应声而倒,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硕大的蛇头轱辘滚远,溅起一地的血迹。
巨蛇倒下后,韩不周飞身掠至燕卿卿面前,抱起她的身子,只觉得触手可及之处,一片湿热。
他抬手一看,满掌心的血。
心头忽的便慌乱起来,大片大片的恐惧袭来,砸的他险些站不住稳。
他小心翻过她的身子,但见单薄的后背赫然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从后脊一路延伸到腰际,血肉外翻着,深可见森森白骨。
韩不周浑身颤栗,一阵阵的寒气涌入骨子,他白着唇瓣,小心的将她打横抱起。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嘴上不断喃喃着,不知是说给燕卿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若是燕卿卿此时还醒着,定会震惊于他此时竟颓败的不像韩不周。
她印象中,韩不周的定义是杀戮,是狠戾,是雷厉风行下的无情。
颓败这个词,天生不属于韩不周。
他只适合自负到所向披靡。
但这一刻的他,手无足措到浑身的狠戾无处安放,他小心的抱着她,谨慎到像在捧着一尊易碎的琉璃灯盏。
他四周环顾着,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跳下蛇洞。
……
燕卿卿再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已经出了瘴雾林。
但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白茫茫,才意识到,这并不是燕穿门,也不属于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想要起身仔细看看,一动身,后背忽的传来一股撕裂的剧痛,疼的她龇牙咧嘴,赶忙再次趴好,一动不敢动。
韩不周抱着一堆干枝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她老僧入定般的僵硬。
心中好气又好笑,他不轻不重道了句:“现在知道疼了,方才为何还要来送死?”
燕卿卿想跳起来骂他,她是去送死吗?她明明是去救他!
但她后背疼的厉害,跳起来定会要了半条命。
可趴着骂人也太没气势了,索性牙关一合,紧闭着唇瓣,扭头不看他。
韩不周见她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得轻笑一声,蹲在她身边,轻轻搭在她后背的外衫问道:“还疼吗?”
疼不疼燕卿卿现在是顾不上了,因为她忽而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扒了个干净,只剩下裹在身上的,可以当毯子将她连头带脚完全包裹的,他的外衫。
她倒抽口凉气,连脚趾都绷起,连声道:“韩不周,我衣服呢?”
她不敢动,怕稍稍一点动作,便春光乍泄。
韩不周干脆在她身边坐下,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反倒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道:“扔了。”
她那衣服早已经臭的不成样子。
但这不是他扒她衣服的理由!
“你哪里我没看过。”
韩不周一面笑盈盈的说着,一面拿温情脉脉的眼神,凝视着她。
燕卿卿鸡皮疙瘩不住往下掉,架不住他柔情的目光,埋着脸,恨恨咬牙。
“韩不周,我欠你的人情还清了。”
她这么一说,韩不周才忽地想到,之前他带她夜赴县衙,看到了张县令的秘密一事。
他侧眸,见她埋着头,只露出一个圆润可爱的后脑勺,不由得起了兴致。
“怎么能算是还清了,你受了伤,险些丧命,是我将你救回来的。”
燕卿卿差点惊掉下巴,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
本末倒置的本事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是我先从巨蛇口中救下的你!”她辩驳着。
提到巨蛇,那蛇呢?
而且,这里既非燕穿门,也不是瘴雾林,他把她带到哪里了?
“这里是哪里?”
燕卿卿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后背的伤,她能动的,只有脖子。
先前刚醒来注意力没有集中,如今凝神去看,才发现她所看到的白茫茫,是一片湖水上飘着的水汽。
韩不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回道:“蛇洞的出口。”
燕卿卿这才想到她先前在蛇洞里曾见到过光亮,那时她还想过要从那里出去,原来那出口并非真正的出口,这外头竟是一片湖泊。
她之前在蛇洞里没有遇到巨蛇,想来那巨蛇是从这湖水里溜出来的。
那,谁知道这湖里还有没有第二三四条同样的巨蛇呢?
似是看穿了她的顾虑,韩不周的话起到了安抚作用:“这湖里没蛇了,我下去看过。”
“你没事下水做什么?”燕卿卿疑惑。
韩不周苦笑,无奈道:“被迫。”
那时他无意中掉进蛇洞,下意识顺着光亮处走,看到这一片湖泊,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那巨蛇卷进了湖里。
他与巨蛇从湖里搏斗到案上,本以为巨蛇是水蛇,不成想,它水岸两栖,只得跃上洞口。
燕卿卿的出现纯属意外,可若不是她及时斩断裹住他手脚的长草,说不定此刻受伤的便是他了。
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出瘴雾林,林子里又有那些会肆意生长的长草,思来想去,还是这洞中湖最安全。
“你想过没有,这片瘴雾林是有人故意设下的。”
燕卿卿百无聊赖之下,与他搭话。
习惯使然,她总想与他探讨下自己的发现与疑惑。
韩不周也没让她失望,他恩了一声道:“这林子是按八卦图布下的,而这蛇洞,便是阵眼,阵眼前伏着一条巨蛇,应当是不想让人发现什么。”
不让人发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