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卿卿刻意将‘皇叔’二字咬的格外重,她微微侧头,只看得见他轮廓分明的下巴。
韩不周低笑一声:“这就不劳十四费心了,在你有生之年,大抵是看不到那一天的了。”
既然他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在大燕为官,还嚣张的在高宗的眼皮子底下活跃,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将身份保密做到万无一失了。
燕卿卿啧啧两声,自讨没趣。
她自然不会蠢到去高宗那里揭穿他,人贵有自知之明,好巧不巧,她就是一个对自己的能力清晰透彻的典型。
以卵击石的蠢事她不会去做。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倒也不算尴尬。
不多时,便到了燕穿门的渡口。
韩不周带着她上了一艘商船,寻了个房间歇下,再被唤醒时,已经是闽南的地界。
燕卿卿在屋内整理着着装,眸色闪现过一抹讶异。
竟这般快?
韩不周似乎总是能找到两地之间的捷径,他对大燕到底有多熟悉?
掩饰住眼底的惊诧,燕卿卿开了门,对上韩不周的身影,后者闻声看过来,对她自然的伸出手:“走吧。”
燕卿卿盯着面前的他的手顿了顿,随后选择状似无意的忽视。
“竟睡上一觉便到了,改日你也将去闽南的捷径路线画下来给我吧,说不准哪日便要用上了。”
她在前面走着,随口找了些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韩不周跟在她身后,想也没想的应下:“好,到了府邸便画给你。”
这倒让燕卿卿没法继续接话,他对她这般有求必应,一时间真是不习惯。
“你是先去街上走一走,还是先回府?”
韩不周见她不语,主动开口征询她的意见。
燕卿卿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他是真的不一样了。
前世的他万事自己拿主意,给她的从来都是他替她决定好了的,哪儿会像如今,还问过她意向。
这让她不免好奇,前世的韩不周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致使这一世的他改变如此之大。
“睡了这么久,精神正好,先去街上走一走吧。”
收起繁杂的心思,她抬眸轻声答了句。
这一趟闽南之行本就是他的条件,她在闽南人生地不熟,权当是来游玩了。
既是游玩,就得摆正心态,去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倒真起了兴致。
韩不周上前一步,余光中身边人眸光熠熠,眼底跳跃着兴致盎然。
这令他心情舒畅,弯起的唇角弧度更深,连声音都染上几分愉悦:“好,那便先去走一走。”
韩不周话落,领着她入了市。
燕卿卿目光顿时被那些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给吸引过去。
若是京师繁华,可人声鼎沸下,总少了什么。
今日来到闽南,她才知道,少了的,是与生俱来的淳朴热情。
“那是什么?”
燕卿卿忽而眼睛一亮,指着前方的一个小摊问道。
韩不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后笑了笑道:“这叫竹篾。”
“竹篾我知道,可为什么连衣服都能编织?”她稀奇道。
竹篾是一门匠人艺术,民间常见的背篓,提篮基本上都是竹子编织,五花八门,霎是有趣。
只是她还从不知道,竹子还能编织衣服。
她快步上前,在那小摊前蹲下,仔细瞧着那竹子编织的衣服。
准确来说,这并非常服,看款式,更像是行兵打仗时将士们穿的盔甲。
只是,沙场刀剑无眼,这竹子又如此脆弱,若真当了盔甲,岂不是形同鸡肋?
“可别小瞧这竹子,闽南的竹子与京师的不同,不仅柔软,且表面平滑,刀剑划过,是站不住的,更别说刺穿。”
这便是所谓的以柔克刚?
燕卿卿惊讶于他的一番话,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所以你的将士们都穿着这样的盔甲去行军打仗?”
韩不周摇头:“竹篾的手艺逐渐失传,会的人不多是其一,其二闽南地基虽广,但能生长此类竹子的却少之又少,因此,能穿上此类竹甲的只有一千精骑。”
他说着顿了下,看着她继续道:“那一千精骑,我给了你。”
“……”
燕卿卿一阵无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将目光投掷在那竹甲上,心不在焉。
看穿她的不自在,韩不周起身,面色无恙道:“说到给你的一千精骑,你总该懂些带兵的技巧,我认识一人,兴许他能教你些有用的东西。”
燕卿卿惑然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咬着下唇,别开目光时听得他的声音。
“走,我带你去见见他。”
燕卿卿没有拒绝,或者说,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得低着头,一路跟在其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韩不周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前站定,他侧身看她:“老人家因为某些原因,容颜尽毁,待会儿见到,别多话。”
燕卿卿连连点头,在他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快些,再快些,你这样的速度,到了战场上,喘口气的功夫就被敌人斩了头颅。”
还未走近,便听得一记略带沙哑的声音严厉的呵斥。
燕卿卿下意识看去,只见宽敞的庭院里,一个佝偻着身形的老人家背对着她坐在石凳上,手中戒尺将石桌面敲得啪啪作响。
而院子里被呵斥的小小少年正卖力的跑着,腿上绑了两个铅球,动作尤其费劲。
她远远看来,便觉得那小少年的身影熟悉,走近了一瞧,不是飒姑的孩子遇贤又是谁?
想起来了,她曾托韩不周将遇贤送进南雍,不成想,他擅做主张,将人给带到了这里。
“遇贤不是该在国子监么?怎会……”
“遇贤,有客来了,去煮茶迎客。”
燕卿卿自认为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那老者听了去。
只见老者微微侧脸,惯性的将左耳往后伸,聆听着这边的动静。
由于他的动作,便更方便燕卿卿看清他的脸。
疤痕纵布的面容已经辨不出原本面貌,五官都被模糊,只能依稀的分辨出那双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