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乱心绪伯世子犯错
沉默着,骆思恭突然开口,话是对美婢说的,声音漫不经心,显然思绪很远,“下去吧,不要紧的,好好养着,不必再来伺候了。”
这显然不是美婢希望听到的结果,她瞬间满眼失望,眼泪哗的滴滴滚落,哼唧唧缓应声,一步三回的走了。
估摸着人走远了,骆思恭才倏的转过身,声音干脆利落,“盐帮的人来信儿了吗?”
“回爷,来了。说张家派人说过了,这阵子他们会在附近水域加派船只。另外,爷,南京的人回来了。”
骆思恭眼睛一亮,顿了下,问:“首辅申万年的信到了吗?”
“回爷,没呢。”
“盯紧。来信马上送来。”
“是!张家那个留里克女人如何了?”
“回爷,严留小产,人无碍了。张栋很生气,据说正憋着搞事情呢!”
“杨六娘找到了吗?”
“还在找。不过,杨承礼好像不太着急。”
“蒋氏的事查清了吗?”
“杨大夫人好像是出了不少血,……”常随有些犹豫的顿了下,“但是,回事的人打听杨府的婆子,杨大夫人有消渴症,经常会卧床不起,带下……见红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啊……”骆思恭沉吟片刻,又问:“杨夫人平常接触的人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
常随似乎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愣了一下,微微思索片刻才开口,“杨家的事都是二夫人管。杨大夫人除了年节会去忠正公柌,就是偶尔去青山寺上个香。此外几乎不出门。买到的消息都一样,大夫人是中规中矩的节妇。”常随对杨大夫人的态度很恭敬,骆思恭挑了下眉,“她和杨家兄弟们关系如何?”
常随有些茫然,不太肯定的道:“一般吧。”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除了早晚请安的时候,寻常应该不容易见到。杨大夫人和其他两房的住所离得很远,在老夫人所居的正院后侧。那地方是个小汀,四面环水,进出都很显眼的。”
“嗯。做得好!盯着吧!谢家有动静吗?”
“没。”
“哼!叫盯着张家和谢家的管事中午来见我。叫南京回来的人等在隔壁。现在,先叫李化龙麻溜的死过来,现在立刻马上!顺便吩咐这里的管家,给那个什么绿…”
知他说的是刚才那个美婢,小厮赶忙接道:“绿萼姑娘。”
“叫管家给她一副堕胎药,先圈着,过阵子打发了。不开口的最好。你负责办,不能出一点儿动静!这边的人你且教好了。”
“爷您放心就是!”常随肃然应声,心里却是恨的牙痒痒。他替三爷处理女人是常事。可这个绿萼却是他替三夫人办成的,这却是头一回的,没想也这么个结局!
其实,他原也是看着好的——为了勾兑宫里头那个李荣妃娘娘,三妇人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四五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都是千万里挑一的,跟皇帝选秀也差不多了!好容易才弄成了这么一个。都以为宠了几回,看爷也上了黏糊劲儿的,这就是成了。至少能拢住些爷日子了,实话说,烟花柳巷红尘客,那些地方,哪他娘有什么淸倌儿,能少去还是少去的好。爷安生了,他也能安生,少挨老太爷和老夫人两句骂也好!可谁能料到,这姑娘看着伶俐,却是个只会闲浪的傻狍子!关键时候她连脚往哪头迈都不知道的!妈了个巴子的!三爷这头儿,自个儿脑袋都解下来别到裤腰上了,好容易才瞒得过宫里头那位呢!你他妈的一个玩意儿,偷偷跟出来干嘛呀!你这不是找摧吗?可惜了肚子里揣着的那个少爷了!还敢半夜爬床,这事儿弄得!夫人那是谁!那是王潢王阁老的掌珠,那是动辄就能把骆府搞得天翻地覆的主儿!是个姑奶奶女金刚!她要一不高兴起来,我他娘的全家都得遭殃啊!娘的个奶奶哎,好棋让个臭篓子下烂了!傻×!
常随本想再说一句什么,但看骆三爷眼神凌厉,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躬身出去了。刚出院门,远远便看见迎面一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快步而来。不用看脸上那两个酒窝,就这矫健的几步走,这身形姿态如骏如豹的,恐怕整个北京城也找不出多几个。不是李化龙是谁。
李化龙,正是那个于寿宴当天,在杨府门前出手帮了几欲跌倒的沈存知的男子。页问虚说的不错,此人确实并非杨恒的表亲。提起他的家世,那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姜家能比拟的。
李化龙,字维清,西海东李会宁伯府世子。他的先祖乃本朝初故元归将,太祖高皇帝时为平定西海立下赫赫战功的李南哥将军。李将军因携将归顺有功,太祖嘉其勇毅,赞其胸怀悲悯,封为西宁卫镇抚使,世袭罔替。
李化龙的太祖父李英,在数十年与鞑靼的战斗中屡建奇功,为保卫边陲、守土安民立下不二之勋。宣德二年,李英当之无愧的进封为陕西行都司都指挥、右军都督府左都督,世袭会宁伯。其孙李光先正李化龙的父亲,现任会宁伯、西宁卫锦衣正堂。李伯爷力贯三军,为人豪迈,也是人中之俊杰。他与河州卫的祁世勋,洮州卫的祁恩,天翊卫的李继勋,并称河湟“二李二祁”,乃当朝西海土官之首。
李化龙是会宁伯嫡长子,能走时便开始习武,三岁习文,九岁便被独自送往京城太学院就读。他和祁家的祁胜,以及去年返回了西海的李玉茂,祁广利,四人都算是西海四土官在京城的质子。
说起来,李化龙与沈存知同年,只比沈存知长三个月,二人算是一个重武,一个称文。李世子十六岁时被荐到骆三爷手下做了锦衣卫流官,自而三年,为骆三爷办了无数事情,是骆三爷的得力干将。
李化龙早看见了蔫头耷眼的常随,待至近处,酒窝一现,先开口笑道:“长顺,这是怎么了?又挨罚了?”
原来常随也是骆思恭的亲信,骆家的家生子,骆长顺。他见李化麟问,眸光一闪,拉着他往暗处走了几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绿萼的事,向他讨个主意。
李化龙听他说完,笑出了声,“你小子这是又想坑我啊!这事儿哪儿有我说话的份!滚犊子!”说着便要走。长顺哪里能放,只抓着他一个劲儿求告,好话说了一箩筐,李化龙无奈,只得叹息道:“你呀,早晚让你害死!最后一回了啊!”说着,附耳小声道:“你拿几两银子给那姑娘送过去,就说是三爷赏的。说你们三爷疼她着,孩子怕折腾伤了,生出来也是个短命的,不如不要。叫她好生养着,别多想。”
李化龙说完抽身便要走,长顺紧着道:“你仔细着皮些,爷叫你死着去呢!……哎,我说,夫人那里呢?”李化龙也不回头,边走边道:“你是猪啊!”说着长腿迈开,几步出去老远。
长顺笑骂道:“你个缺德鬼,感情爷的钱是白来的!改日非灌你八大壶,让你喝不了兜着走,再唱一回阳春白雪!”
李化龙酒量不行,被调侃自己醉酒撒疯的事,老脸禁不住一红。但他心里有事,也无暇玩笑,转脸就肃整了不羁之色。边走边深吸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待疾速行至书房阶下,轻轻一跳,纵上五级台阶,旋却立于门前,片刻后才敲门进去。一进书房,却也不多一言半语,挑衣襟便跪倒,扑地请罪,“属下犯错,甘愿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