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风雪无时无刻不在埋没一切,很少有部落会选择在冬季外出活动,因为含有元素之力的雪足以压垮任何坐骑的脊背。
弗雷尔卓德人会选择在秋季储存足够的粮食和柴火,在凛冬将至前做好充足的过冬准备。
即使如此,每年仍有大量刚出生的孩子挺不过寒冬,拥抱游荡的绵羊。
弗雷尔卓德人并不怨恨这残酷的环境,相反,他们认为冬雪是一场神圣的净化,拔除一切以往的灾祸和苦难。
因为唯有经历寒冬,种子才会于休眠中重生。
……
魄罗小心翼翼地跳过一条冰霜裂缝,在险峻的高山中,它必须注意任何存在的威胁。
暴风雪已经不再是最危险的事物,隐藏于冰雪中的大裂口和残暴的巨魔才是群山之间最大的威胁。
据瑞兹说,古霜口是一处高高的悬崖,那里几乎是生命的绝地,几乎没有弗雷尔卓德人会自寻死路地前往那里。
要想到达古霜口,他们必须翻越群山,避开巨魔族群……
但当走到一处山谷的时候,瑞兹突然让魄罗停了下来。
孙伟奇怪地看了一眼流浪法师,离开霜卫要塞之后,瑞兹就很少说话,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安静地冥想……
冥想是一种集中精神的思考状态,孙伟不知道瑞兹在思考什么,但他大概明白瑞兹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停下。
他和西格瓦跟在瑞兹背后,沉默着,因为那名光头的背影太过萧瑟,让他们两个不忍打扰。
他们走进山谷,沿途经过一排倒塌的木围墙,一两根象牙长矛凌乱地插在地上,似乎在诉说某些人拼死抵抗的故事。
瑞兹踩过被砸碎、碾碎的木头屑,许多木栅做的防御工事都被某种巨大的怪物摧毁,干涸的血迹沾在上面,惹人注目。
最终,他们越过村寨的废墟,来到了一座寒冰结晶做的穹顶建筑面前。
那座穹顶建筑曾经应该十分辉煌,但现在,它倒塌了大半,半边的穹顶被摧毁,碎冰躺在地面上,宛若一名老人凋零落幕。
“这是亚古的神庙……”瑞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听到亚古,孙伟心中暗道一声果然,他拍了拍想听故事的西格瓦,朝村寨的废墟努了努嘴说道:“去,小孩子不要听这么危险的故事。”
西格瓦圆眼一瞪,“说什么胡话!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你才是小孩子吧。”
孙伟白了眼这家伙,他搂着西格瓦的肩膀,指着瑞兹,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你不怕听完故事后被他杀人灭口,你可以选择留下来。”
说完,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言尽于此。
西格瓦狐疑地盯着孙伟,又瞥了眼尊敬的蓝先知,他发现蓝先知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突然冒出一道危险的蓝色电弧……
西格瓦缩了缩脖子,他虽是冰裔,但他也不会怀疑蓝先知的强大。
据说,那位蓝先知和族长大人一起抵挡了九尊之厅的虚空……西格瓦倔强地冷哼一声,转身去找在村寨废墟里游荡的魄罗。
亚古的神庙前,只剩下孙伟和瑞兹两人。
“亚古是一名和蔼的老人,强大的术士,在深山之中庇护他的族人不受巨魔蹂躏……”瑞兹稍顿,他紧皱眉头,表情痛苦。
过了会儿,瑞兹继续说道:“他也是我在弗雷尔卓德的一位老朋友……但就在半个多月前,我杀了他。”
瑞兹语出惊人,但孙伟心中早已做好准备,脸上没浮现太多震惊。
流浪法师突然脚步踉跄,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雪从山谷外飘进来,洒在他颓废的表情上。
“……他有一颗符文,从他年轻的时候就有了。他人很正直,那时候我还没有找到妥善处置符文的办法,而我也放心把那颗符文储藏在他手中……”
“……几十年过去,他很少使用符文的力量,所以他老了。后来我找到了妥善处置符文的办法,我回来找亚古,他手中的符文必须回收!”
瑞兹的语气在这一刻很坚定,但在下一刻,他所有的坚定都化作了苦涩。
“亚古为我倒了一杯美酒,我们开怀畅饮,共进美食,庆祝多年的重聚。我们谈天说地,那一刻,我干涩的灵魂得到了滋润……”
孙伟能想象到瑞兹那时的心情,千年时光,瑞兹搜寻符文时最渴望的东西是休息——
而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早已化作尘土飞灰,他无处归宿,亦无处休息。
但在亚古那儿,他得到了老朋友的友待,如同沙漠的迷路者寻到绿洲,口中定然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愉悦。
“……但一说到符文,他开始推辞,他用一种我完全陌生的口气大声指责我要将符文据为己有,他率先发起了攻击……”
“我杀死了他,然后,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村庄,那时候的我没有能力再带走村里的人,我把他们丢在了风雪里,巨魔的怒号环绕在山谷外……”
瑞兹双手抱头,像个可怜的失败者一样卷缩起来,他呢喃道:“即使亚古那样正直的人,也被符文侵蚀,变得不正常。”
孙伟眼神闪过一丝怜悯,他惆怅地说:“自古大义者,皆难逃悲惨的命运。”
瑞兹突然抬起茫然的眼睛,盯着他,“但你却告诉我,符文可以被使用!”
“基根!亚古!泰鲁斯!这些惨剧仍在我脑中历历在目!你却告诉我符文可以被使用!!?”瑞兹的音调逐渐变高,最后变得尖锐,像把刀子一样刺在孙伟身上。
流浪法师猛地扑倒了孙伟,奥术能量在他手中皮拉啪啦作响,凝成一把刀,仿佛下一刻就会刺进孙伟的眼睛。
“你这个畜生!你难道想说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他尖声质问道。
……
孙伟看着陌生的瑞兹,某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说什么梦想啊,美好啊,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连瑞兹都难以负重前行。
瑞兹压在他身上,用一只手攥紧他的脖子。
孙伟感到呼吸艰难,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没错,但……我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