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寄已经给裴璟下了好几幅药,但都不见任何起色,反而脸色更加潮红。
余寄起身,在外间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换上新的之后,提笔将信寄了出去。
书房里的众人面色愁苦,谁也不知道裴璟如此“身娇体弱”,这事情还没弄完人就病倒了。
余寄坦言,“我怀疑裴世子是被人给害了,如果是把脉的话,可以推断出他四天前就感染了疫病,但是他从疫区回来之后才发病,这一点其中的猫腻不必解释了吧。”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服侍裴璟的人都有嫌疑。
七月初七,天蒙蒙亮,青州大雾。
城门前有一人风尘仆仆,眉目含雪,浑身冷厉,到是可以中和盛夏的闷热。
文欢收到余寄的信之后,跟自己老爹打了声招呼,说明及笄礼先不办了就从马场牵了一匹马急奔青州。两夜一天终于赶到了青州。
青州刺史没想到威武大将军的女儿会不经通报赶来,又联系自家夫人给他吹的枕边风,当下了然。迎着文欢进了刺史府,但裴璟的院子却是不能进。
“老余,阿璟他如何?”
“暂时没事。”
“什么叫暂时没事?”
“他身上的疹子还没变大,没化脓,这是最好的情况。就是咳嗽得狠了点,伤嗓子,还在发烧,明个要能把烧退下去也就好很多了。”
“那我能进去么?”
余寄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眼前人,“你觉得可能么?他不是断胳膊断腿,他得的是疫病,是瘟疫,会传染。”
“我知道,但总要有人照顾他。”文欢深吸一口气,“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我会派人给你送来。”
“玄觅,你去把近日来服侍裴璟的人都给我找来,我挨个查。”
虽然说通过呼吸不会造成感染,但还是要做好全副武装。屋子里有烈酒,有干净的棉布,文欢先解开裴璟的衣裳,拿棉布沾上水轻轻擦拭,再用烈酒擦拭没有破口的地方。
好几处的疹子都被他无意识地挠破了,文欢无法,只能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烧迷糊的裴璟只觉得文欢身上好凉,一直往她怀里蹭,嘴里哼哼唧唧,似乎在说难受。
“阿璟,阿璟,”文欢将他的两只手塞到被子里,然后轻轻按在他的头上,高热引起的头疼似乎有所缓解,裴璟拧成一股的眉毛渐渐松开,“阿璟,阿璟,”裴璟似乎是听到了,每当文欢唤他“阿璟”的时候就会哼哼两句,如果仔细听还有抑扬顿挫之感。
“阿璟,我们喝点水好不好?”
裴璟还是哼唧了两声,文欢走出内间,提高声音,让外面的侍女送来干净的水。
接过水之后,文欢一点一点喂给裴璟。余光里突然看到和手中瓷碗并不相搭的一些东西,比如说,玉勺。
文欢隔着丝帕掂了掂那玉勺,然后啪的一声摔倒了地上,玉勺瞬间四分五裂。
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有醒来的迹象,手又开始不老实地乱抓。文欢怕他抓伤自己,造成二次感染,就拿新的帕子将他的手缠成一个大粽子,这样他什么也挠不了了。
“阿璟乖,我们喝点水好不好?不喝水我们好不了,今天我生日的啊,我最大,我让你喝水你就得喝水啊,听话。”在第三次喂水失败之后,文欢伏在床边,侧头就能吻上裴璟的耳垂,轻轻出声,“我今天生辰,但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等你醒来,你帮我挽髻好不好?”
似乎是听清楚了文欢说了什么,接下来喂水喂药的时候裴璟格外乖巧,文欢说让张嘴就张开一点,足够文欢将水或者药喂进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她要找的那些人都带到院子里了。
文欢看了看床上安安静静的裴璟,俯身落下一吻,走了出去。
因为她刚刚接触过病人,余寄要求她站在廊下,周边三尺之内不要有人。院子里跪着的有侍奉过裴璟的人,也有前几日和裴璟产生矛盾的张齐等人。
张齐直挺挺地跪着,脸上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小幺就跪在他旁边,嘴角也轻轻扯出讥讽。有人淡定也就有人露出马脚,青州刺史拨给裴璟的人里有个十六七的小孩儿,整个人神色慌张,眼神躲闪。
“知道我是谁么?”众人以为文欢一上来就会问谁下手的,被这么一出给弄蒙了。张齐猛地上前一步,朗声道,“小姐是威武大将军之女,是驻守北疆三十万兵的巾帼英雄。”张齐既然身在军营,自然是听过文将军之女文欢的传奇。
文欢点点头,却指着那个小童说,“对,你知道我是谁,那裴璟是谁你知道么?”
被指着的小童立马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他知道今日绝对难逃一死,他怕,怕。
“是,是静淮王府的世子。”
“对,不错,那你又怎么敢谋杀他呢?”最后几个字,文欢陡然提升气势,整个院子里都感受到文欢身上恐怖似乎能将人碾成碎末的气息,那是来自战场的杀神。连张齐这种混军营的**子都受不了,更别提那个被集中针对的小童呢!
张齐非常艰难地看了一眼那小童,后者跪在地上呜呜咽咽,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眼生生地受着文欢加注在他身上的压力。
张齐咬牙,“文小姐,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他害的,就算裴世子贵为王公贵族,那也不能随随便便草菅人命!”
“你又是什么人?”文欢转身,对上张齐怨恨的目光。
“张齐,文小姐,我敬您是英雄,但不代表我能认同您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也是踩着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命才有这滔天富贵,有着无上的荣耀!”
“你说的很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文欢还十分应景地拍了两下手,狭长凌厉的眼睛上挑,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熟悉文欢的人就知道,比如余寄,就知道,文欢现在非常非常想杀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好一个宁有种乎!你觉得你现在不公平,你想要成为人上人,那你就付出该付出的东西。”文欢猛地上前,一把掐住张齐的脖子,她在军中本就是重甲的负责人,手上的力气比起男子来说不遑多让。张齐挣扎了许久也没挣脱,脸色涨红,“那么为什么他现在不跟那些人待在一起治病,他就那么娇贵,还把最厉害的大夫派到他的跟前!”
“因为我乐意,”张齐的手腕因为文欢使劲发出一声脆响,弯出一个不同寻常的角度,“你觉得我们才不配位?是不是应该给你们让贤退位?你知道每次打仗的时候冲出去的第一个人是谁么,啊?”文化松开手,张齐握着自己的手腕退到小幺的身后。
“第一个冲出去的,永远都是你们眼中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斩杀敌人最多的也是他们,像你这样的只会说不会做的第一个就死了,估计还会找两个兄弟做垫背,一起赴黄泉。”
“我没有必要在这里对你们进行所谓的教育,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你所有的安定生活,能够支撑你耍猴逗鸟的是葬身在凉州三十里外的荒漠里的静淮王和静淮王妃,是葬身在天仙关十余万将士的尸骨!”
“你说裴璟不值得?呵呵,也太会说话了。你扪心自问,裴璟自打来了青州,哪件事不是亲力亲为?疏浚河道究竟有多艰难你没干过吧,你看看玄觅他们几人的手,老茧新茧布满的手就是你所谓的养尊处优的手。疫区究竟有多凶险,钟沁玉和裴璟还是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